無論七一、六四遊行,還是六四燭光集會,我都不是常客而是稀客。我自我解釋是我已有充分表達意見的手段(我的文章),而實際上內心的陰暗意識是喜歡獨處或三數友聚,而不喜群體。今年六四,卻有一種衝動,想到維園參與。但想起過去幾次參與,都與另一半同行。今年她走了,更添我寂寥的感傷。不過還是想去。
張敏儀來電,約了許鞍華,於是三人同行。去時已是八點了。從天后進入維園,但見人山人海,連過馬路都等好久。但人多卻不會相互推擠,而是平靜、溫和甚至謙讓。不少人認得我身邊兩位女士,有人低聲說一句:大導演也來了。但人們沒有像見到偶像那種神情,只是脈脈地含着敬意,心中大約正引為同道。
兩女士說草地場看不到舞台,於是走向足球場。但足球場連入口處也都在地上坐滿了人,無法插腳進去。我們只能站在球場的鐵絲網外,從幾塊掛着標語的幕布縫中,向內觀看。沒有蠟燭,只能站着,但也是一種參與。不多久,我們的身後身邊也都是滿滿的人群。大部分是年輕人。大家雖然都想以從縫隙向內觀看的方式參與,但都友善地讓來讓去。一個八歲半的男孩,抓住鐵網站高了一級。他那二十多歲的媽媽叫他不要擋住別人。我們說不要緊,敏儀還扶着他。香港人平時都各顧各,但在一個共同的、不是為己的目標下,竟能相處得如此和諧美好。
參與的人數,重要嗎?我原以為不重要。因為只要是正義,那怕只有一個人堅持也是正義。但看到滿園滿街都像○三年七一遊行的景象,我在想,傾盆大雨畢竟和微風細雨不一樣。六四夜晚的燭光真像一場傾盆大雨,儘管我不肯定會有多少人被澆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