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輒牽動情緒的人,參與六四專版,實是折磨。明明要客觀抽離,偏偏人家說到觸動處,眼淚就奪眶而出;翻看剪報、廣告、相片、短片,屠城片段反反覆覆在眼前出現,讀着筆記本上的一字一淚,心痛往往無法抑止,結果下筆永遠無法一氣呵成,很多次很多次,深夜回家後,仍未能平靜下來。
謝志峰談到記者的筆是春秋之筆,寫下來的,就是歷史,不要因為權勢埋沒良心,我忽然激動,雙眼通紅。20年了,能夠執筆記錄血腥屠城,我是幸運的一員。對每一位新聞工作者來說,沒有甚麼比說出真相可貴,我們都只是工具,願意好好地把歷史記錄下來,惟願有天自由花開,所有內心同樣灼熱的行家,筆鋒可以無拘無束在紙上奔馳。
邀約訪問,推搪的比接受的多,心裏理解卻還是有無盡欷歔,感謝每一位最終接受訪問的朋友,抱歉我們的提問再次翻動你們心底的傷痛;特別感激當年在廣場上採訪的前輩,你們的堅持鼓舞了我,容許我在這裏表達敬意;還有跟我並肩的同事,雖然我們爭吵沒完沒了,感謝你們沒有嫌棄我情緒病發作。
這段日子,特首曾先生經常在我心中出現,令我義憤難平。曾先生,你記得尼尼微城內,為埋葬同胞的屍體被通緝的老多俾亞嗎?我時常在六四死難者身上、在他們的父母中,看到最弱小的兄弟,看到悲傷流淚的耶穌,沒想到你認不出來。我甚麼都沒有,只有一管筆,筆下的一字一句就是我無聲的禱告,求主讓我擔當服從的加俾額爾,在地上傳佈天國的喜訊。
記者:張嘉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