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默默撐起六四集會

他們默默撐起六四集會

遊行、募捐、放風箏、收集簽名,寄聖誕卡,在燭光集會遞上蠟燭、紙杯和場刊……年年月月,默默支撐着支聯會工作的,是一班義工。為六四,他們付出的比你我都多,雖然大家連他們的名字也未必知道。 記者:張嘉雯、雷子樂

關振邦 支聯會常委
「一直做到平反六四」

曾經激動、曾經輕狂,關振邦從「扯衫尾」的支聯會義工到擔任常委,由踢鐵馬、衝擊警方防線,到放下自己,讓別人表達哀思;他最大的心願,是六四集會毋須沒了期舉辦下去,是非黑白有一天昭雪。

「柴娃娃一做就19年」

「嗰時社會相對穩定,政治嘅嘢唔切身,中英聯合聲明都唔會理。」89年,關振邦17歲,剛踏出社會工作,家住屯門,百萬人大遊行翌日,正睡覺的他聽到區議員吳明欽在樓下「嗌咪」,聲援學運,「我平時唔關心時事,嗰日唔知點解聽到,唔知點解落咗去行埋一份,之後下晝遮打遊行,我又唔知點解參加咗,唔知點解由頭行到尾。」
眼前的他,說起當年的片段,平平淡淡。談每年的六四集會,如何事前準備、事後清理,場地佈置、派蠟燭、派紙杯……年復年,看不出一點悲傷和怒火,但原來年輕時代,他也曾激動過。
「以前好即興,去跑馬地圍舊新華社,唔可以明正言順去,警察會阻撓,要想辦法突破警察防線,衝擊佢。」89年後每年6月3日晚,當上支聯會義工的關振邦在維園佈置完場地,就想方法到新華社悼念,「有次我哋十幾人,坐貨van,一到咗,好似飛虎隊咁彈晒落車,跑落去即刻拉橫額。」
「嗰時柴娃娃,純粹想去參與其中,表達吓、支持吓,邊有諗到一做就做咗19年。」當上義工後,他直言只是「執頭執尾」,「有啲人負責表演,有啲人反新聞封鎖,《文匯》嗰時社論開天窗,有屠殺紀錄,我哋就將佢寄返大陸,成班坐喺度係咁入報紙,入咗幾年,寄咗幾萬份。」
參與了多年集會,他說97年那次最教他難忘,「當時嚟講要過渡係好大嘅挑戰,嗰時好多人嚟,好多以前嘅朋友,大家都擔心以後無機會,集會結束咗之後啲巿民都唔願散去,好感動。」

關振邦從「扯衫尾」的支聯會義工到擔任常委,如今不再輕狂衝擊警方防線,最關注的是令市民有機會悼念六四。 韋志滿攝

「最重要係活動順利」

由一個最普通的參加者,到98年加入常委,關振邦的角色有重大轉變,「嗰時後生啲,純粹係做義工,鍾意做就去做,家唔係自己去做,係協助人去做,要策劃、籌備、呼籲人參加,好唔同。」
「最重要係有個活動可以畀人表達,個活動可以順順利利、安安全全咁進行,佢嚟到,畀支蠟燭佢,畀份場刊佢,等佢可以靜靜坐埋一邊就足夠。」眨眼就20年,關振邦形容在支聯會的日子比上班還要辛苦,「但係為自己嘅目標去做,做得好投入,就算搬搬抬抬,事後都覺得好值得,唔好講到係犧牲,只係選擇咗一啲嘢,就一定要付出,條路係自己揀,就要負責。」

97回歸,關振邦(前排左三)在交接儀式場外示威,要求結束一黨專政。

「要令人有機會悼念」

「唔好話做咗好多嘢,英雄絕對唔係我哋,我哋只係要令人有機會表達悼念,香港係中國土地上唯一可以公開悼念嘅地方,如果連呢啲都唔做,歷史書唔講,學校唔教,人人北望神州,個社會會點?」
他相信,平反六四有指標作用,「件事至今冇完結到,好多人仲坐緊監,好多家屬受嘅傷害仲未完,被害者仍然被施以迫害,平反六四,意味呢個政權敢於面對自己嘅過失,解開好多人嘅心結。」
關振邦不希望六四集會永遠舉辦下去,「有時都會諗,希望下年唔使做,不過就唔會心存幻想,覺得可以喺短時間內做到,我哋會一直做,做到有平反(六四)為止。」

關振邦(左)多年來不斷上街,只是希望六四能夠平反。 

何少慈 支聯會老義工
為民主絕食近20次

為救魏京生,她跑到新華社外露宿抗議了整整一個月;為了王丹、為維權,她絕食過近20次。為平反六四,這副老骨頭年復年的站在人群裏,不停彎腰鞠躬收集簽名。為了民主,68歲的何少慈(何姨)不斷向前衝呀衝,卻不期望有生之年等到六四平反。這些年來,燭光中少了憤怒的口號,多了悠揚的歌聲;街上多了不知六四的小孩;捐款箱裏多了人民幣,老人家仍深信:堅持下去,下一代定能看到曙光。

支聯會老義工何少慈,不諱言未必看到六四平反,但深信堅持下去,下一代定能看到曙光。 陳亮華攝

「保持體力撐落去」

退休小學教師何少慈是支聯會義工。除夕倒數、清明節獻花、5月街頭簽名、大遊行、6月燭光集會、中秋燈火會、投寄聖誕卡、民主年宵,她都參與。何姨笑稱,支聯會只在農曆新年暫停抗爭,「你都知啦,阿古(古思堯)慣咗抬棺材,怕大吉利是。」
社運常客都知道何姨,佩服她熱心,驚嘆她抗爭時精力無窮無盡。爭取釋放王丹、聲援內地維權律師,她絕食過「超過十次,唔夠廿次」,「除非我唔知,否則一定到!」她自言是「民主鐵人」,每次絕食最少48小時,最長72小時。「絕食時我唔會郁,唔講嘢,只飲清水,保持體力,撐落去!」捱飢抵餓很苦,但何姨說,爭取民主必須付出代價,當年廣場上的學生,受的苦比她更多。
幾十年來,沒有任何事令何姨掉眼淚,惟獨六四屠城,教她肝腸寸斷,悲痛莫名。訪問期間,她突然走到廚房拿出碗筷,告訴記者,89年6月4日黃昏,她在家中扒着飯看電視。新聞報道播放解放軍開槍的片段,她已眼淚、鼻水「送飯」。「人命嚟㗎!有乜理由開槍?咁大個國家冇水炮?冇橡膠子彈?點可以當人民喺豬咁殺?」

何姨指每年六四燭光集會都是最忙碌的,因此無暇拍照,這張是她僅有的相片。 何少慈提供圖片

新華社外露宿一月

94年,何姨退休,全情投入支聯會義工行列。「當時臨近97,好驚回歸後唔可以再公開爭取平反六四。」95年,民運人士魏京生再被判刑,何姨跟梁國雄、古思堯、徐百弟、陶君行等「兄弟」,到跑馬地新華社門外露宿了一個月。97年,魏京生獲保外就醫,「有咁多戰友一齊爭取,覺得好榮幸!」那是一段美好的時光,志同道合的戰友,瑟縮在攝氏12度的街頭。他們窮得沒錢買帳篷,將身軀蜷曲在椅子上打盹。某夜凌晨兩、三點,何姨在夢中驚醒,「哈,抬眼望,見到阿石(立法會前議員劉千石)嚟探我地喎,當時大家都凍到不得了。」

提醒不要遺忘歷史

20年,許多事在變。何姨見證這些變遷,燭光集會的氣氛不再像當初的悲痛、嚴肅,「覺唔覺華叔講嘢冇咁長篇大論呀?」播影片、唱《自由花》的時間長了。時間,冲淡了憤怒。何姨說,支聯會的工作改用較柔和的方法,提醒世人不要遺忘歷史。
站在街頭收集簽名,遭遇也不一樣。從前一呼百應,如今年輕人會拒絕簽署,「問佢哋點解唔簽,佢話都唔知六四喺乜。」何姨必會把握機會,向下一代講解歷史真相。可幸的是,內地遊客從最初不斷迴避,到近年會駐足細閱支聯會展板,甚至主動在捐款箱投下人民幣、購買六四紀念品。
年近七旬,何姨不諱言未必看到六四平反,但本着良知,這條路,仍是要走下去。「(台灣)二二八事件,都要等到蔣介石死後先平反到啦。」她寄語香港人,只要一直堅持下去,終有一天,會望見民主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