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慕杜華如果生在中國，一定是北京人──那麼會侃！話匣子一打開，就把人迷迷糊糊帶到山蔭道上，左邊是懸崖峭壁，右邊是火樹銀花，顧得了前面的花團錦簇，顧不得後面的步步驚心，手心手背都是戲肉，不知道該當如何應接。還沒有回過神來，他倒已經踮着腳輕巧地轉了個彎，眼下又換了一幅全新的風景。你看過《女為悅己者狂》和《論盡我阿媽》和《對她有話兒》就明白，企圖轉述他九曲十三彎的劇情是件吃力不討好的苦差，一來肯定沒有他老人家講得動聽，二來往往有走樣之虞，滑稽的情節忽然變得荒謬不可信，明明動人的激情喊位，只贏得二手聽眾兜口兜面拋過來的「有冇搞錯」。
不過月前我去上海，也領教了當地人吹水的犀利，舌頭不必捲得打蝴蝶結，一樣教人束手就擒。別多心，不是因為打算陷艾氏於不義，才面懵懵闖進江南借力，縱使沒有那個春天夜晚遭滬上名嘴包抄的經驗，我仍然會說：《破碎的擁抱》置荷里活式起承轉合於罔顧的敘述結構，直情與《小團圓》異曲同工，皇冠出版社不放舞台版權的抉擇是明智的，但請鄭重考慮找專人將張女士的自傳體小說翻譯成西班牙文，誘惑唯一有本事舞得掂九莉的導演落搭。親情、性慾、亂倫、天才夢、綿裏針、半生緣、多少恨種種母題子題，無一不是艾慕杜華千錘百鍊的拿手好戲，由他搬上銀幕駕輕就熟，不怕得罪自己人，李安、許鞍華和關錦鵬夾手夾腳三娘教子，也必然不若他得心應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