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猶如此,物何以堪 - 林夕

人猶如此,物何以堪 - 林夕

有次在和珅故居附近發現一家賣陶瓷的小店,一踏進去眼睛就被一個大碗牢牢吸引着。那是一個仿宋汝窯的精品,那種藍,是我最喜歡的藍,也就是把一片天色燒到瓷器上去,享負盛名的天青色。端詳了很久,最後還是空手而回,當地同行的朋友說喜歡就買吧,行程排得滿滿,或許沒機會再擠出時間回頭再買了。我說,既然寫過「能夠呼吸的,就不能放在身旁」這樣的歌詞,人猶如此,物何以堪?豈能不明白會摔破的就別買來把玩這道理?
可其後幾天下來還是念念不忘那一片藍,直到離京一刻,才按捺不住把它給買下,然後直奔機場,小心翼翼手提着它回家。好了,這場購物記劇情急轉直下,興奮地拆開包裝後,那天青色竟然不知道甚麼時候受了碰撞,都裂成一塊塊碎片了。歷經幾天的心理掙扎,枉費了北京朋友殺了老半天的價,店員白白用了數不清的泡泡紙,終究還是應了我所寫所信的,這些脆弱的不堪一擊的東西,總是邊持有邊冒着風險,興致越大越易掃興。
正在興頭上忽然目睹這掃興的瓦礫,當時就像淋了一盆冷水,心情反離奇的冷靜,撿起其中最大的一片殘骸,其餘的都掃進垃圾桶裏。只因一念間想到,我愛的不是那天青色嗎?又不是愛那個碗,留下一塊色板,不就等於圓了本來的心願?在京鼓勵我這次收購行動的朋友,都大呼可惜;我跟他們說,沒甚麼可惜哪,這讓我想起小時候養死了一尾金魚,難過得把那屍體放到冰箱裏好留個念想。直到現在才明白我不是跟那金魚談感情,只不過貪念牠的美色罷了。比起來,這次能從興起到敗興後心情不動如山,真是大大有長進了,證明日子也沒有白活,高興還來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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