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cetoFace:電影一味抄 死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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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一味抄 死得!

金像獎的鎂光燈緩緩關掉,紅地毯徐徐捲起,暗示香港電影工作者接過上年成績表,又得展開新學期。展望今年,邱禮濤這樣說:「需要培育下一代及保育港產片,刻不容緩。」杜琪峯又這樣說:「拍電影一味抄,無Heart一定死得。」

記者:蒙為亮
攝影:陳陶鈞

杜琪峯

1973年加入香港無綫電視藝員訓練班,首部電影是1980年《碧水寒山奪命金》,1996年與韋家輝組成銀河映像,二人製作《一個字頭的誕生》、《暗花》、《鎗火》等一系列極具個人風格電影,2006年《黑社會以和為貴》在康城影展大獲好評,《放.逐》亦在威尼斯影展備受讚賞。

邱禮濤

執導過70部以上電影,多以恐怖片、血腥片等低成本製作為主,以1990年《八仙飯店之人肉叉燒飽》聞名,之後的《陰陽路》系列也深入民心,2001年的《等候董建華發落》,奪國際天主教視聽協會的人道關懷優良華語電影「金炬獎」。

杜琪峯=杜 邱禮濤=邱 記者=記

有講無做 時光隧道

套用電影圈術語:「有講無做,時光隧道。」滿口如何為電影圈出心出力,三天後可忘得一乾二淨,可見影圈比其他創意媒體更現實,投資者、導演、演員莫不先往錢看。幕前風光,幕後自顧不暇的大有人在,又何來心力教育栽培下一代?幸好還有「鮮浪潮短片比賽」,讓一班滿腔熱誠加入影圈的小朋友,帶來一絲希冀。

■邱導說自己做老師,帶四隊小朋友拍電影的感覺很有趣。

杜:好想香港電影工業可以薪火相傳,今次我當藝術發展局電影及媒體藝術組主席,聯同其他幾位導演一齊做指導員,就是希望幫助到新一代小朋友認識香港電影。我沒期望短短幾個月時間內,小朋友就學到如何拍一部專業作品,畢竟拍電影需要長年累月的經驗累積,所以創意最重要,拍一部有自己風格的電影是最容易拍得好的,奈何他們總愛左抄又抄。哈,我做電影這麼久,一看就知這個角度是抄王家衞,那個鏡頭是學我啦。

邱:哈哈,我也覺得很奇怪,以前我參加比賽,準會拍些非主流電影,才顯得與眾不同,人拍我不拍才像樣嘛!不過話說回來,他們的作品也不乏好故事,但技巧幼嫩,處理演員技巧和鏡頭運用都應多下苦功。有趣的是,他們會問空泛問題:「為甚麼要分場,分幾多場才對?」這些問題如果要答,寫一萬字論文都不夠啦,如果以前我問這些問題,一定被人罵個狗血淋頭,杜Sir你說是不是?

杜:別把我說得這樣惡,我只是直斥其非,我徒弟游乃海、羅永昌也整天被我罵,不對就要罵。現在的小朋友很幸福,以前我學拍電影,一格菲林也不敢浪費,現在一部DV甚麼都拍得到。

邱:想當年我讀完電影,Job接Job無停手,不過每個Job都沒人工,窮得連電費都無錢交,但我依然堅持。現在從事電影業的一輩呢?就我所見,太計算了,口說如何熱愛電影,但做PA或場記少一百元都不願做,不肯蝕底是最大致命傷,到頭來只會一無所長,我奉勸有志從事電影工作的同事們四個字──不要計較。

杜:做導演最重要有三點,第一是視點,每一部作品都應該有清晰主旨;第二是熱忱,無Heart的電影等於無靈魂的生命;第三是使命感,你要信電影可以改變一切,拍電影也有一定社會責任,就如我的作品《柔道龍虎榜》,我好喜歡那種不死心,被撻得遍體鱗傷也有勇氣和意志站起來。

■杜琪峯是個念舊的人,合作過的演員和作品都會拍照留念,介紹每張相片的故事都談了半小時,他最愛的《鎗火》,當然高高掛在牆上最當眼處。

金像獎=分豬肉Show

談到使命感,杜琪峯奪過多屆金像獎,新片《復仇》又再度出戰康城。今時今日,他的使命是當個教拍電影的老師,還是雄心勃勃繼續爭獎,又抑或已經無慾無求拍戲只求自娛?

杜:不是扮謙虛,我覺得自己只是個電影界的中學生,還有很多嘗試的空間,所以我向鮮浪潮的同學說:「我做電影這麼久還有新點子,你們為何無Freshidea?」只懂抄抄抄的人打不出名堂的。至於獎項,算了吧,還不是個分豬肉的遊戲?不好意思,在我而言,香港金像獎是非常負面的,只望往後可以尊重和公平一點。

邱:要我說,香港金像獎只是一場Show,有獎當然開心,無獎繼續有戲拍,有飯開,我依然樂得心足。未來我會拍一部邵氏電影,希望到時可以用當年的懷舊SB標誌,哈哈,TVB都有份投資,會用Laughing哥謝天華做主角。

杜:百花齊放才好玩,獨大無意思,《鎗火》、《PTU》到《黑社會》,我全部喜歡,之後我會試試走向文學,不過不會翻拍歷史,因為創作空間不大,要做就要做原創劇本,不過十畫都未有一撇!

邱:不會如《PTU》般一拍三年嘛?哈哈。
杜:有可能!電影是急不來的,拍得好,花十年時間也值得。

記:為何兩位的作品都喜歡用黃秋生擔綱演出?

杜:今次拍《復仇》,找他拍任達華和法國紅歌手JohnnyHallyday,秋生演技爐火純青,脾氣好了不少,拿不拿到康城獎項我不知道,但成功打造到一部法式港產片,這是不爭事實。

邱:我與秋生相識太久,反而不覺他脾氣有甚麼轉變,由《人肉叉燒飽》開始和他合作無間,大家一埋位就好認真。

杜:身邊好演員多的是,就如劉青雲和任達華,他們拍戲不會一成不變一個樣,他們的專業不只是哭得誇張點或笑得含蓄點,而是知道究竟要怎樣哭,角色為甚麼要哭,在小處認真,才是好演員。

■咬着雪茄的杜琪峯笑言:「信不信由你,我以前真有想過當足球員。」

電影保育你我有責

近年甚麼都說保育,環境要保育,古蹟要保育,街道要保育,言談間邱禮濤更聲言港產片也要保育,保育定義何在?要活化重建嗎?還是完好地成長不受外界干預?

邱:我認為電影也應如皇后碼頭和囍帖街般要好好保育,現在的人把「活化」和「保育」劃上等號,其實華麗的「活化」卻是幹掉完好的兇手。就如本土電影,低成本一定無好作品?這問題就如為甚麼要打壓街邊小販,這些有特色有風味的攤檔,因為一句「美化」而遭壓制,根本就沒有意思。我做電影從來顧及本土情懷,性工作者、人肉叉燒飽都是很香港人的電影,有人情味才是最動人的。囍帖街和皇后碼頭我都想拍,不過要搭景做CG的費用很昂貴,老闆們應該不會投資。有朋友說我擅長用低成本拍高效益電影,太過獎啦,為勢所迫而已,那一個導演不想有更多資金?

杜:只要有Heart,低成本一樣有好效果。我自問不是大花筒,用18日時間花250萬拍《鎗火》,貴精不貴多。重看五十年代黑白片,王天林一樣拍得好看,沒太多分鏡,一個Shot直落,故事簡單主旨明確一樣好看。當然,培訓下一代也相當重要,無人接棒又何來保育呢?

邱:對,所以今次鮮浪潮短片展,對我們導演也有幫助,始終小朋友們是香港新一代,多接觸他們,自己也不會太落伍,而且好讓他們更貼實影圈,到他們畢業,要拍門自薦都有門路,不用盲摸摸無從入手。

杜:對比美國,香港學生已經幸福好多,美國每年有幾百萬電影系學生畢業,只有三至四成人入到行,按比例香港學生有一半人入到行。今年鮮浪潮已經舉辦到第五屆,作品質素不斷提升,我、你、林超賢、麥兆輝、陳慶嘉、陳木勝這幾位導演導師,對小朋友們都是寄予厚望的,因為明日的香港電影工業就在他們手上。

《一個字頭的誕生》,杜琪峯與韋家輝合作經典之一。

《呆佬拜壽》,是杜琪峯鮮有的喜劇代表作,劉青雲演技最值一讚。

自《十萬火急》開始,杜琪峯已經非常欣賞劉青雲的演技。

《大隻佬》,劉德華化身肌肉男,非一味Sell特技,也講寃寃相報何時了的哲理。

《黑社會》系列,杜琪峯說:「黑社會片,只有在香港才拍出那種型格味道。」

《八仙飯店之人肉叉燒飽》,邱禮濤的成名力作,真人真事改編,集血腥暴力一身,此片造就黃秋生勇奪金像獎影帝。

《性工作者十日談》,把性交易這敏感題目置於銀幕上探討,揭示當今社會問題。

後記:同事們說雪茄大導杜琪峯很兇,要小心,訪問全程兩小時他有說有笑,有說不完的故事,雪茄不離手,開燈關燈親力親為,沒甚架子。有趣的是,他辦公室有張閒時自娛的乒乓球桌,捉着我說:「每遇想不通的情況,我就會打兩板,你有沒有興趣?」奈何技窮,獻醜不如藏拙,口中慌忙說:「不不不!」心中卻說:「這個杜Sir真不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