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樹梢頭 - 鄧達智

月上樹梢頭 - 鄧達智

月又轉圓,極晴的夜就是深也是藍。循着村邊小路歸去,五月入夏前最後一抹北風伴着月光印地亮如白晝。老屋邊上楊柳枝葉豐盛,月上樹梢,抬頭透過葉縫看,腳步輕挪,每一下那月葉重叠似剪紙又似萬花筒變化。夜未極深,走至長巷上山另一頭,後山隱蔽的大榕樹茂密葉底下望月,那剪影更鬼魅。少說也有一百數十年的老樹雖然未登上過甚麼大樹榜,留它一回清靜,它可是老一輩村人的禁忌;那個上幼稚園的早上,祖母未同行,過後山,領路的表哥驚喜報告:有人吊頸!從來沒人告訴過五歲的我死亡恐怖,走到樹下,死屍仍掛榕樹枝椏,我們流連盤踞細意端詳,自此樹林就是黑夜也不是我的顧忌。英國人一百一十年前,在小山頂上蓋起新界首間理民府並警署,也在山腰植下數十棵從也是大英帝國殖民地移植過來的白皮尤加利,就是在我們童年也已粗壯得幾個小孩才得合抱;縱使一些經歷颱風倒下,枝葉重新爬起來長得比本來母體更健壯。山路另一邊本來滿植松樹,樹下我們聽松濤拾松針松雞,如今像香港幾乎所有松樹的命運,被吃松心毒蟲徹底消滅。
警署變身「屏山鄧族文物館暨文物徑訪客中心」,最近更獲得香港建築師學會2008年主題建築獎(文物建築)。山下本來竹林密蓋,連路也起名竹林路,惜九七那年本地竹樹開花結米然後死光,只餘路名而無竹。文物館建設也惠澤植樹,筆者提議植上百來株桂花及竹,除部份被人為破壞搖死,基本上已植根扶搖直上,遇上花季一片桂香。
坐在尤加利樹群幽深一角望葉梢突現突暗月光,聽婆娑風過葉縫;夜甚安靜輕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