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生前不喜過生日。說一到生日，就意味又少了一年，那頭也靠近一年。
過母親節，她是無可無不可。有一年母親節，我和她外出回家，見門口擺了一大籃花，原來是在美國的女兒通過花店送來的。她立即打電話給女兒，怪她為什麼花這寃枉錢。我跟她說是女兒心事。她說送點實在的東西不是更值得？我沒跟她爭。但我知道，女兒惦記着她，她心裏是欣慰的。
每年她生日，跟女兒講好了，即使來電都不說「生日快樂」。但每年母親節，總是接到兩個女兒的電話。今年母親節，女兒的媽媽不在了。她們未必會來電吧。我既想她們來電，又怕她們來電，因為講起她們的母親，我仍然心痛。
一女在加，一女在美，好多年了。過去她們隔三兩天就會打來電話。若是我接，她們跟我沒有講幾句，就問：「阿媽呢？」後來，我知道她們想跟媽媽說話，所以沒兩句就說，「阿媽來了。」把話筒交給她。她們母女東講西講，扯個半天。我看她講得開心，我也開心。
女兒總是跟媽媽親一些，我跟她說。她安慰我說：跟爸爸也親，只是媽媽比較多話題罷了。我說，也是。但其實我知道，她曾在非常困難的政治環境下，單獨帶着兩個女兒，母女間多了一層患難與共的感情，而且不管壓力多麼大，工作多麼重，政治氣氛多麼不近人情，她都沒有放鬆一點點做母親的責任。她們母女情深，直到我和她老了，女兒也結婚有孩子了，她們母女三人還是有說不完的話。
她在生時，母親節似乎跟我無關。她不在了，母親節反倒與我有關了，因為這一天我深深思念兩個女兒的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