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六四集會,市民用燭光、口號和歌聲悼念,但有沒有留意,每年那夜唱的總是那幾闋歌?《祭英烈》的淚眼20年來仍在維園裏凝望,年月也不會蠶蝕《自由花》……感情似凝固在89年的時空。一班社運界音樂人感到事隔多年,許多人感受在變,特別將多年來寫成的民運新歌灌錄成《6420》CD,將這感受與公眾分享。 記者:雷子樂
鼓手、監製Edmund:
「歷史唔一定要用血寫」
梁卓堃(Edmund)是《6420》的監製、鼓手兼錄音。89年,26歲的他「踎」在暗無天日的酒樓廚房做點心。軍隊開槍一刻,Edmund剛下班,與一班「廚房佬」去看脫衣舞。這邊廂脫衣舞娘在表演,旁邊的電視機正播放士兵屠城的片段。「sexandviolence,眼前兩樣嘢都好赤裸裸」。
沒有義憤填膺、沒去「爆樽」聲討鄧小平,Edmund當時只在想:「單嘢關唔關我事?點解感覺好抽離,又好似好親近?」他7歲已移民加國,酒樓點心部裏都是中年同事,許多人經歷過文化大革命,「個個當正自己係政治家」,「個個都話共產黨開槍唔X出奇,係呢次好彩畀記者影到。」但Edmund覺得事情不是這樣簡單。
89當年他寫下《2023》一曲,記下這種既痛苦,又遙遠,似遠離戰場,卻又像被關進了無形監倉的無力感覺。這相信是歷來僅有的89民運英文歌。「寫歌時心態好無奈,怕遲早有日,會有啲嘢會唔記得咗。」六四後香港人怕得爭相移民,他卻「反潮流」回流香港。Edmund說,受六四衝擊,更多香港人開始懂得去質疑身邊的事,覺得要為中國做點事。回港後,Edmund曾擔任黃秋生、樂隊朱凌凌、Blackbox等的監製。喜歡的,都是像Blackbox的《無能用者》、《泥工》等一類寫中低下階層的歌。但這另類音樂人認為:「六四其實播乜歌都得,可以播梅艷芳都得,但係可唔可以唔好再播《血染的風采》呢?歷史,唔一定要用血去寫。」
主音、結他手阿班:
「對六四嘅感受唔同咗」
「一曲好歌對運動好重要,當20萬人一齊唱givepeaceachance,你睇番錄影帶,都仲係好震撼!」阿班是社運樂隊噪音合作社主音。她引用魯迅名言「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及《紀念劉和珍君》等文章,寫成新歌《飛鳴》。劉和珍是民國初年的愛國學生,因遊行被段祺瑞政府開槍射殺。
她希望用魯迅的文字,去表達對六四的感受。「如果魯迅翻生,都會畀共產黨再激死。」每年燭光集會,來來去去都是那幾首歌;阿班說歌曲不錯,但20年不變,大家對六四的感覺似乎凝固在當年的時空。「就算你要播《血染的風采》,可唔可以改吓個編曲呢?咁多年,大家對六四嘅感受都會唔同咗。」
六四時阿班讀中三,同學們自發寫標語,在校園內四處張貼。89民運對她有深遠影響,「當時讀大學上莊要傾係咪承認新華社」。大學生會返內地了解民工、農民的生活黑暗面、參與爭取校政民主化,在生活中實踐六四精神。
20年來,六四讓阿班認清許多人的真面目,「當日參與民主歌聲獻中華嘅歌手,仲有邊個敢企出嚟?」
主音、結他手Billy:
從前舊記號新的憤怒
孔繁強(Billy)是噪音合作社主音。20年前,Billy在沙田做社工,經常帶小組與青少年討論時事。《人民日報》發表「四二六社論」後全城怒吼,北京戒嚴後香港掛起八號風球,Billy與一班年輕人踏着單車巡迴全區,呼籲沙田居民遊行。當晚橫風橫雨,竟有200多名居民到場,齊躲在婚姻註冊處屋簷下,「唔知搞乜就過咗成晚」。
軍隊屠城,Billy邊開會邊看電視,激動得立即趕到新華社抗議。到場時已人山人海,市民各自分成小組討論當前局勢,有人認真的呼籲明早到中銀「攞錢」,一堆學生自成一角開會,一起「坐天光」。「當時嘅氣氛係人人都想為中國做啲嘢,但唔知點做,總之就行咗出嚟先。」
六四後,Billy繼續帶領青少年討論時事,直到91直選後才停下來,轉做勞工權益的工作。99年,Billy將沉澱內心的感覺,寫成《記號》一曲,「青春自有暗號,續舞步;從前舊記號,新的憤怒,流連繁華失笑千秋虛假」的歌詞,記下他對學生以璀璨青春去爭取理想的感受。
歌寫好了,但十年後才灌錄CD。Billy說,這是受早前城市大學評議會阻撓派發《六四特刊》刺激,「以前對六四有感覺,一直唔會主動講,但原來你唔講唔講,周圍啲嘢就會不斷變,城大特刊、陳一諤事件,變到你有啲驚。」眾多民運歌曲中,Billy最愛黑鳥樂隊的《朝陽孩子》,97年作品,當時正值香港回歸,「到咗一個轉捩點,佢哋用咗一個好陽光嘅手法去講六四」。他認為六四已發生20年,應讓大家以更多元的方式,在維園這平台去悼念。
《6420》CD收錄了《毋忘六四》、《拒絕遺忘》等九首歌曲及音樂,將隨5月份的文學雜誌《字花》免費派發,並會在六四燭光集會當晚義賣籌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