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蘭芳》邱如白生滋貓入眼的一場戲,台上的乾旦在演〈驚夢〉,可見導演真是心機算盡──這折戲旦角的身段優美做手雅麗,演得好的確有足夠能量踢門外漢入會,領不領略蘊藏的藝術先別說,單單因為慕色就令人迷上腦。雖然事實上梅老闆也唱崑曲,但我覺得透過崑劇來表揚京劇大師的吸引力多少有點尷尬,假如寃枉它有陰濕的潛台詞,不會不是「京不如崑」。況且一般觀眾本來就京崑不分,這下子更糊塗了,與其讚它有助瞭解不如斥它搞亂檔,崑的義工和京的票友都多得佢唔少。
處理上也有問題。唱的是〈山坡羊〉,只見慵倦的杜麗娘嬌滴滴唱了句「沒亂裏春情難遣」,台下文人雅士交頭接耳,沒纏足的閨門旦趁他們分心,健步如飛一跳就跳到「甚良緣,把青春拋的遠」──哎呀,何止青春拋的遠,唱詞也拋的遠,乾乾淨淨省略了三句,大可競選菊壇的年度慳家獎。沒有耐性,是欣賞不出戲曲的精妙的,因為急功近利忙於以「拋的遠」的水袖取悅觀眾,犧牲了「驀地裏懷人幽怨」細膩的心亂如麻表演不在話下,連「則為俺生小嬋娟」倚桌輕輕前後踢兩踢的曼妙動作也付諸東流,實在得不償失。
就現存資料看,張繼青的〈驚夢〉演得比梅蘭芳細緻入微,譬如電影也有出現的「則索因循腼腆」,梅三度牽袖掩面顯得單調,張一拈袖半彎腰斜着轉身,變化豐富意境清幽,更不要說「這衷懷那處言」那個磨桌子的撩人身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