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文學作品寫遊花園，最著名的不會不是《牡丹亭》的《驚夢》，尤其因為隨崑劇飛入尋常百姓家，不必翻書閱讀也耳熟能詳──本來寫了「連目不識丁的文盲也耳熟能詳」，一想湯顯祖用字那麼典雅，少讀兩本書，悟性再高也未必聽得明白，趕快更正，以免眼尖的讀者指責我風涼。
我這種貪靚的普通觀眾，品味徘徊在荷里活和波里活之間，以往只會欣賞杜小姐攜丫環載歌載舞的熱鬧場面，連通常有令人尖叫潛質的小生都尚未出場，便失去追看上一代急色兒打野戰的興趣。要怪都怪運氣不好，靠晚年梅蘭芳主演的電影《游園驚夢》入門，左腳還沒有跨過門檻已經摔跤，案發地點是灣仔藝術中心的放映室，滿腔熱情趕去朝拜大師，結果被銀幕上的肥師奶嚇到目定口呆。可憐當時斜對面的君悅尚未開張，沒有綠茶紅豆蛋糕壓驚不特已，接下來在同一個系列更目睹肥婆奶奶似的程硯秋演《荒山淚》，兩大名旦齊齊泰山壓頂，有如倔頭掃把當頭拍，差一點教我不敢再接觸唐滌生以外的任何戲曲。
幾經艱苦，才由張繼青的演繹嚐到崑曲的甜頭──趕不上看現場，養料來自拍攝於八十年代的舞台實錄和電影版。一聽她那段緊隨《好姐姐》的尾聲，我整個人就如夢初醒：似錦繁花原來是過眼雲煙，「觀之不足由他繾，便賞遍了十二亭台是枉然，倒不如興盡回家閑過遣」。三番四次擦身而過的電波，這才終於收到，稍有慧根的人，是會把心一橫出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