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花和野花 - 邁克

家花和野花 - 邁克

幾十歲人,仍然滯留在目迷五色的低層次,沒有什麼值得沾沾自喜的,但限於造化,也只能夠這樣。趁着好天氣,到盧森堡公園兜個圈,遊人再多亦不覺得被打擾,甚至耳機也不願意聽,全副精神集中在眼睛和鼻子。我暗地裏把他們的花分成「家花」和「野花」兩大類,前者是花圃中季季更換那些,到時到候連根拔起,不許人間見白頭;後者長在樹上,花謝了殘瓣落在樹底,一年到晚矗立在公園中,有如一份敗家精拿它毫無辦法的不動產,見證季節的富裕和豐盛──其實都有園丁伺候,不過遭遇不同。
以我「一生愛好是天然」的脾氣,連偶爾打開陌生人的褲襠,乍見割了包皮的禿頭老二也難禁眼角流露一絲失望,可想對太顯明的人工培植溫室花朵存有偏見,嫵媚太一塵不染,只好敬謝不敏。經過了漫長只愛野花的日子,才懂得欣賞家花的好──這種調調容易令人想起回頭浪子的告白,彷彿老來終於修心養性,不再拈花惹草沙沙滾,奉《HomeSweetHome》為人生主題曲。當然是誤會:花圃悉心佈置的藝術,小心翼翼撮合參差對照的顏色,粉紫墨灰另襯一抹輕巧的珠白,玲瓏考究得那樣不容出錯,固然是有閒階級步步為營的趣味,合該飼餵右派日報《費嘉羅》的讀者,自命嬉皮士後代的我,是因為吃慣了Laduree同出一轍的蛋糕,遊園才遊出了齊人的歡暢。你知道,法國大革命流了那麼多血,也沒有成功將它革掉,不會沒有教人折服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