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水仙 - 邁克

黃水仙 - 邁克

花開的季節,我既不嚮往京都,也不心癢荷蘭一望無際的花田,只希望抽出幾天去倫敦玩玩。八十年代末需要到康城影展公幹的日子,忙過烏天暗地的兩星期,總趁轉機的空檔短暫逗留英京回回氣。投宿在伊斯靈頓一位朋友家裏,每次見面他都搓搓手,一臉無奈說:「可惜來晚了,對街的黃水仙又剛剛凋謝了。」失諸交臂次數太多,本來不特別渴望的,累積成慣性的遺憾,彷彿八字生得不好,差那麼一點點永遠修不成正果。不過真去看了,就連疙瘩也沒有了──時不時抱怨幾聲,生命好像比較富色彩。
最近這幾年才漸漸明白,英國人如此醉心園藝,其實是存在主義最草根的體現,種花着重在那個「種」字,賞花說到底是無關宏旨的額外花紅。與我們「十年樹木百年樹人」的機心完全不同,絲毫不帶對後代子孫的焦慮,而是自己顧自己,看着泥土裏的種子一天天茁長,悟出在宇宙跟前必須低頭的謙和。流轉的四季,什麼時候萌芽,什麼時候欣欣向榮,什麼時候枯萎,都有不可違背不可瞞騙的定數,春去秋來,然後便是嚴冬。DerekJarman在《花園》語重心長交代的,大致也正是這種淺顯的智慧吧?奇怪當時一點都聽不懂,反而蕭菲紀蓮一說退休後歸田種花,馬上豁然開朗。
啊,講起Jarman的花園,倒比黃水仙更應該專誠去看。去年十月吉隆坡朋友遠道而來,除了聽賴納柯翰演唱會還去了Dungeness朝聖,寫信向我報告行蹤,蹲在鄰近國家無所事事的我,拖三拖四迄今沒去過,只好暗叫一聲慚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