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花開得特別美嗎?也不見得。但是比往常懂得珍惜,街頭巷尾見到粉白和嫣紅,心平氣和停下來細細看一陣,鼻端的香氣雖然淡得帶不走,卻一點不感到抱歉。微笑着,近乎驕傲:學會賞花並不難,學會獨自賞花才難,牽着同伴的衣袖喜孜孜驚呼「你看!你看!」固然是幸福,一個人天知地知盡在不言中,倒像敲開了藝術那座大宮殿的門──別掃興地笑我酸葡萄,有一天你如果穿上我的鞋子,或許要更輕狂。比上不足,比下綽綽,誰不是這樣一步步走下去的?
對自己好的惜花者,都趁着春色往日本看櫻花去了,那也真的是教人為活着而感銘的風景,遍野漫山的花海,一浪一浪送來無中生有的芬芳。美得那麼脆柔,而且處處皆美,應了《牡丹亭》那句「錦屏人忒看的這韶光賤」,我倒又不忍,寧願把哀愁寄給深秋的紅葉,起碼出師有名。法國人的審美觀有它的執着,可幸不含決絕,很多時候呈現不徹底的混亂狀態──所以孕育出印象派。茹素從來不是他們的強項,老派中國人愛把那種不修邊幅稱為吊兒郎當,延伸為生活態度,加幾錢不可或缺的自戀,就成了瀟灑。
貴族將庭園剪得方方正正,庶民可沒有奢侈的能耐,花草不論尊卑,一概交給自然媽媽打理。聖母院旁近塞納河那邊,狀似桃花的幾株不知道學名是什麼,每年總肆無忌憚綻放,我不忘坐在底下看一兩回,趁花粉症尚未全盤征服呼吸系統之前──多打幾個噴嚏有什麼所謂,人家葛蘭女士還唱成一首歌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