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宿事件》的開頭:一道海灘,擱淺了一艘沉船,沙灘上黑壓壓的一大片在蠕動着,還以為是一群蟄伏着的海狗。
一個日本巡警騎着單車從遠處走來,看見了,驚呼一聲,原來沙灘上的是一群中國偷渡客。
這樣的片斷,視覺上很震撼,是港產片近年難忘的開局。一旦太出色,必招非議,《新宿事件》不可以在中國上映,表面的理由是暴力,實際上誰都明白:片中的中國人多數兇殘而愚昧,傷害了人民的感情。
《新宿事件》的鏡頭和情節卻很紮實。中國人在日本,大陸導演馮小剛的《非誠勿擾》,有一段葛優和舒淇在北海道的談情戲。但誰都知道,像粉紅色的棉花糖,吹得很大,放在嘴裏很甜,是虛假的。《新宿事件》也講一批中國人在日本,是一群活在底層不見天日的死魂靈,爾冬陞的《新宿事件》很寫實,是一碗苦瓜拌野菜,是真的。
當然有誇張的成份。戲裏的新宿,像黑夜的旺角,但誇張是創作的動力。有人說主角成龍年紀太大,演一個來日本找舊情人的一代浪漫男,有點肉麻,這是不太習慣一個武打巨星的轉型。成龍先生很努力,或許還欠缺奇連伊士活老來的一分火候,但到了七十多歲的時候,誰也不知道,華語片還要以大卡士承擔票房。
《新宿事件》最後的一場,講中國的黑幫用雲梯和鎗炮攻打一座房子。是《聖女貞德》或《天國驕雄》的黑色嬉戲版。主角成龍在地下引水道逃亡,危急時救了日本警探一命,最後自己命喪溝渠,屍體隨着污水漂走──這樣的結局,也令人想起《省港旗兵》裏一輪血腥的鎗戰之後,天花板的一隻死老鼠,人離鄉賤,就是這個意思。
《新宿事件》拍出了悲愴的調子。從《癲佬正傳》開始,爾冬陞的作品都有宿命的色彩,人走上一條不歸路,明知是毀滅,也義無反顧,有人或許不太認同其中的悲觀,但悲觀也是花卉的其中一個品種。
鄰近地區禁映的,往往就是好戲,香港特區政府如果有鼓勵創意的誠意,就應該向廣東省要求一省解禁,開拓市場。咦,不是說粵港大融合嗎?不要光說不做。一部紮實的電影,值得回本和賺錢,大家踴躍支持,讓香港戲走出一條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