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狹小房間內的數學天才,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自我了斷是眼前唯一的道路。頸項已伸進繩圈內,只要踢掉腳下的椅子,無意義的人生便立即熄滅。在這個時候,門鈴響了,打開門,不單看到一位美麗的女士和她的小女兒,還看到了愛,看到了人生新希望。
東野圭吾是當代最頂級的日本推理小說作家,也是男性讀者最崇拜的偶象,《白夜行》、《幻夜》和《嫌疑犯X的獻身》,是男士將偏執狂作為愛情的告白,無論是惡魔的女人,還是善良的主婦,愛上了她們,註定要走到黑夜最深處,人生再沒有白天。
當我們這些過了大半個平平無奇的人生,樣貌醜陋事業失意的孤獨男,看着東野圭吾扭曲的敘述,簡直像嗑了藥,進入恍惚的樂土,帶着自虐的悲情,享受看似屈辱,實是榮耀的歡樂。隨着數學家石神的奉獻,為一個暗戀的女人,掩蓋殺人事件,以自己的人生,來代替這個作者筆下不斷強調其美貌的女人製造不在場證明。電影版的堤真一最後在警局的門庭,看到松雪泰子後發出的悽厲哀嚎,把我們的悲情徹底掘出來,並加以洗滌。書和電影我分別都看了兩遍,我已經把自己化身為石神,也就是堤真一出色演技下的中年天才,為了一個自己可能從來沒有遇過的,天仙一樣美麗的女子,而獻出本來便沒有的一切。
自從渡邊淳一的《失樂園》讓中年男子遇到艷麗女子後,打開了我們這個世代的男士擺脫日常的,已經死了的人生,再次找到了愛的奉獻。社會越是變得冷酷無情,人性越是扭曲,一起尋死已不能滿足這個世代的失落,必須要像桐原亮司在屍堆中為所愛西本雪穗清除所有障礙(《白夜行》);或者在阪神大地震天崩地裂的剎那,為了保住父親的保險金,殺死還在瓦礫中掙扎的人,卻被又是漂亮得難以形容的新海美冬目擊,自此為她殺人,最後一無所有的水原雅也(《幻夜》)。日本那些成長在泡沫經濟繁榮時代,後來卻遇到爆破進入低迷困境的男士,在無奈無望的人生中,怎樣找尋夢境自我安慰?東野圭吾這幾部小說所以這麼好看,出色的推理橋段,細膩而冷漠的描寫筆法,正是帶領這些男士進入幻夜的快樂丸。
海嘯比泡沫爆破威力強大數千倍,我們從來沒逃離人生的苦困,同樣的情懷已非日本男士專利,燃燒到全球的火把我們都投在一起。於是《嫌疑犯X的獻身》也成了我們這個世代的所有男人的獻身。也許,讓我的想像往更遠的方向飛翔。《禮儀師之奏鳴曲》的本木雅弘,也找到一個看似扭曲的世界,來獻出愛,獻出人生,都是這種男士看似屈辱的無限榮耀,照亮我們現實的黑夜。
本來屬本格派推理大將的東野圭吾,終於還是進入社會派才更上層樓,而社會派的推理自松本清張始,已是對現實殘酷的觀照,我們被觀照過,夢也發過了,但看看周遭,每天還是在走一樣的道路,過一樣的生活。我們這一代男士,真可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