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臨別在即,有遺憾嗎?「沒有。」
有遇過傷心的事嗎?「沒有。」
再追問,他說,修女們過時過節給他送禮物,他從來不多謝,很遺憾。
天主教香港教區主教陳日君樞機,退休前接受本報訪問,提到年少時想過做工程師,又試過到小食店偷蛋糕吃;學生投訴他兇惡,他不認,說自己不是老虎,屬羊;多年修道沒有遇上心上人,因為「冇人睇中我」;沒有自己的兒女,是修道的犧牲。
無職一身輕的陳日君,暢所欲言,真的很快樂。記者:張嘉雯
問退休高官有何遺憾,大家都謙卑地提自己未完成的工作,只有陳日君繼續率直,很有型地答一句:「冇乜,再做過(主教)都係咁上下,盡咗力。」
「最怕對唔住人,人哋寫信畀我又唔回,過時過節啲修女教友送啲禮物嚟,從來唔多謝,退休後要一次過多謝晒。」
被學生稱為「老虎」
當上主教後,人人都說他火爆,追溯歷史,發現是正確的。當年他在意大利晉鐸後,回港首個工作的地方就是長洲慶禮院(即主日學),36歲當上教務主任,因為管教嚴厲,被冠以「老虎」的外號,有學生更偷偷向他送老虎畫。
一群學生今日已屆中年,早前帶着肚腩跟白髮與樞機聚舊,陳日君為自己的兇惡辯護,「係你哋唔生性,我唔係向大家訓話吖嘛,係同大家傾偈吖嘛。」又說:「我有好多老虎,不過其實我屬羊。」
耶穌教人要寬恕人70個7次,經常與人隔空開火的他怎做到?「鬧交就梗鬧交,意見唔同,鬧完就冇事啦,我都驚自己唔生性,時時要防備唔好嬲人。」只是主教的心再大也是凡人,有些人始終難以原諒,「好似啲冇原則嘅人、惡意傷害人或者教會嘅人,為自己利益,不擇手段嘅人,要寬恕佢哋比較難啲。」
有些人不能寬恕,有些人他放不下,「嗰啲幫唔到嘅人,病人、窮人、攞唔到身份證嘅人(指爭取居港權者),仲有啲單親媽媽,幫唔到啲乜嘢。」他直言在任時常為這些人感到無助、失望,惟有多祈禱,保持平安。
愛情履歷一片空白
60年的修道生活,陳日君的愛情履歷一片空白,明愛暗戀都沒有嘗過,原因是「冇人睇中我」,初時他說「唔需要拍拖」,之後又補充說:「其實都係犧牲,後生嗰時覺得拍拖都幾好吖,年紀大啲又覺得有仔女都幾好吖,我咁多細路仔(指教會內的兒童),都好開心㗎,不過無血緣關係,所以我都話修道生活係要有犧牲。」他自言工作忙碌,不會寂寞,「我都希望能夠靜啲。」
退休後,陳日君將會全身投入中國教會的工作,他認為現時中梵建交機會較微,「家北京同台灣好啲,北京唔會心急,同梵蒂岡建交即係唔畀面(台灣總統)馬英九,所以更加唔介意同教廷作對。」他指國家領導層不應為和諧穩定而損害人的尊嚴,教宗也一直鼓勵他「出聲」,「21世紀仲有人因為信仰而坐監,真係好荒謬。」
話雖如此,一個人能力畢竟有限,「如果冇乜可以做,我就會走去隱修㗎喇,年紀大嘅神父主教要求隱修好合理,自己要有把握過得呢種生活,我唔鍾意交際開會,應該做得到。」
陳日君簡歷
年齡:77歲
學歷:
12歲入讀上海慈幼會學校
49年中國解放後來港,入讀華南總修院
57年於意大利都靈慈幼宗座大學取得哲學碩士
61年於羅馬慈幼宗座大學取得神學碩士
64年於羅馬慈幼宗座大學取得哲學博士
教會工作:
61年於意大利都靈晉鐸,正式成為神父
64至70年於香港慈幼會修院(長洲)任教哲學
71年至今於香港仔聖神修院神哲學院任教哲學、神學
96年被任命為香港教區助理主教
96至02年被任命為香港教區副主教
02年9月23日出任香港教區第六任主教
06年2月22日獲教宗本篤十六世宣佈任命為樞機
09年退任主教
資料來源:《蘋果》資料室
受父親薰陶當神父
【本報訊】有人覺得他可愛,有人覺得他可憎,擔任助理主教至主教12年,陳日君影響教內教外不少人。離別在即,回頭細數,他要答謝的人很多,包括教導他信仰要理的初學師蕭希哲神父、聰明又堅強的「蘇州美女」陳媽媽,還有一直支持他、守護他,在他入初學院時過身的父親。
談到當神父的過程,陳日君說得平淡,自言不是奇蹟,也不是戲劇性地「聽到天主的聲音」,只是自幼在教友家庭長大,受父親薰陶,小時跟隨父親在上海伯多祿堂參與彌撒,愛上了教會生活,加入過輔祭會、聖體軍及歌詠團,入備修院後,更天天輔彌撒。
陳日君說,父親為人外向活躍,曾經在電燈公司當則師,又任職過茶葉和電話公司,對宗教非常虔誠,成為他做神父的一大動力,「爸爸係好良善嘅人,好虔誠,佢自己好想做神父,但嗰時神父話佢係新教友,叫佢唔好做。佢知道我做神父,好開心。」陳爸爸晚年因病卧床,半身不遂,更在陳日君入初學院時過身。
稱媽媽是蘇州美女
陳媽媽總共生了10個孩子,尚在人世只有姊姊日芬、妹妹日芳、弟弟日華及他,他形容媽媽是「蘇州美女」(他自言長得像媽媽)又聰明又「叻」,為人堅強,做事有原則,後來患肺病過世。
另一位對他有重大影響的是跟他亦師亦友的初學師蕭希哲神父。當時陳日君所屬修會慈幼會的初學院在香港,蕭神父教他很多人生道理及信仰知識,是他的好榜樣,即使數十年後當上樞機,仍不忘其教誨,「教咗我好多基本信仰嘅嘢,呢啲嘢好有用,如果唔識,遇到衝擊就好容易動搖。」
《雪泥鴻爪》
兒時曾偷蛋糕
年屆77歲,但陳日君依然「疾惡如仇」。想不到年輕的他曾行差踏錯。他幼時居於上海閘北,為逃避戰火,輾轉遷至法租界,居於舅舅家中,當時他仍是手抱嬰;到年紀漸長,進入反叛年齡,在上海震旦輔中念書,11歲的小日君為了在同學面前認威,不只一次偷走食店的蛋糕,結果上得山多終遇虎,問他有沒有被罰,他說:「應該有。」
誘惑來自電視
尋常百姓的誘惑不外乎金錢、權力和女人(或男人),貴為教宗的顧問、教區的主教,陳日君最大的誘惑居然是電視機,「有時好攰,唔想做嘢,想做自己鍾意做嘅嘢囉,想睇電視,但其實睇電視最嘥時間。」陳日君最愛看足球,而且邊看邊喝啤酒、吃花生,近年為了身體健康,幾乎戒絕零食,加上工作繁重,已經再沒有機會做電視迷。
想過當工程師
如果不當神父,今日的陳日君會怎樣?小時他想過當工程師,「細個鍾意做嘢、砌嘢,不過多數都係諗做神父。」
結果,陳日君晉鐸後首個任務就是擔任長洲慶禮院(即主日學)的教務主任,除了日常教學工作外,他還東填西補,修葺了斜坡上的水渠,他解釋:「呢啲係實際需要嚟㗎嘛,啲水冲落嚟,會成個斜坡冲晒㗎。」
他自言當了神父後,再沒有想做工程師。
錄歌葬禮播放
樞機愛唱歌,教友聚會時,興之所至也會清唱意大利文歌。原來他小時候在上海已加入堂區的歌詠團,結果他唱了一年就被請走,「佢哋話我把聲好似金屬聲,同其他人夾唔到喎。」隔了一段時間後,卻情商他回巢,「佢叫我細聲啲,做二音領唱囉。」雖然受到挫折,但陳日君沒有喪失信心,已計劃自唱自錄最愛的額我略歌曲,在自己的葬禮上播放,「呢啲歌係代替亡者講嘢,自己錄音就最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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