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業,到底也是業;眾生為業障,為業障的產物,業障的衍生工具注入膏血,風來鎩羽,火來焦頭,海嘯來得兇,結果,黑礁躺滿白骨;倖存者,枕著不測的潮汐,奄奄然,睫畔就一尾枯魚,喃喃說著趁低吸納的月牙,最終,還是掉入更低的谷底。「退一步,山青水秀,何不把揪心股,換成風騷,換成風雅,換成風流。」老友會審時,要出一篋「另類投資書」;最穩當的「另類」,是《投資印章石》。原始材料,數十萬言,講壽山石,旁及昌化、巴林、青田石。編輯拔毛剔沙,理出十萬字送來,要我當顧問。原始材料,是原始人寫的。顧而且問,罵一聲:「沒一句正常人話!」就得去蕪,得除穢。
譬如「壽山石愛好者看好巿場前景,熱情投入時間和資本,購入不同檔次的石頭,並且因為石價不住增長,在轉讓時獲得豐厚的利潤。」即:石販搶購圖利。譬如「不少經營壽山石的商戶,眼見石頭價高,不惜推出仿冒品,但這種不規範的行為,令壽山石愛好者因蒙受重大損失而中止對石頭的愛好。」就是:石賊造假害人。文盲著書,有如牛鞭而入沸湯,雖通體發熱,暴長百倍,無奈大而稀鬆,長而無當,以形補形,實為異形補畸形,戇雀學搦管,徒補一城質木的笨鳥而已。「砍掉浮辭,就實用。」斧削需時,出書,得再推遲三月。「投資石頭,講究的,就是會買,就是能等。」我說。
「1982年,福州的外貿部門曾售出一塊重950克的田黃,售價為10萬元,平均每克105.26元。這樣高的售價,當時曾引起哄動。然而,跟今天相比,這個價格,真可謂小巫見大巫。」上海新出的《投資收藏手冊》點明生財之道,這一段話,值得原文照錄:「2005年,上佳田黃的價格,已漲至每克約4,000元,如今每克動輒超過1萬元,2007年北京翰海春季藝術品拍賣會上,一方高6.5厘米、重288克的田黃龍鈕方章,拍出價是242萬元,平均每克8,402.8元。同年,在北京另一次秋季拍賣會上,一枚重738克的田黃石,竟拍出3,500萬元的高價,平均每克達4.74萬元。也就是說,在這25年間,田黃石的價格已漲了450倍,比時下幾近瘋狂的翡翠和白玉,有過之而無不及。」
深圳羅湖城多壽山石店,長年賤買貴賣,忽然店倒猢猻散,原來暴利,趕不上升值,難以為繼。倒賸的,或以各省粗石摻黃龍玉苟營,或以黃龍玉搭水晶蜜蠟而偷生;香港國貨店的壽山石專櫃,最動人心的,恐怕也是產於雲南龍陵的黃龍玉。龍陵近中緬邊境,罌粟盛放,攜石赴昆明還得過三關,盤查極嚴;但這種後起之秀,具壽山石之色,硬玉之質,膩似荔枝,豔若杜陵,見者神醉,原石一公斤三數元,三數年間,變成三數千,如冰種和玻璃種翡玉的,甚至逾萬。商家要不是悶聲買,低聲賣,錯手炒熱了,升價,恐怕還不止千倍。
我年前遇上,盤了幾天,心中晃亮:「造化,造了田黃,造了瑿珀,竟還有餘力造這美玉!」即托人遠赴雲南,不求多,不貪大,專挑質嫩色鮮的買,買了捎到福州雕鏤。攢玉一年,攢了精品過百,積厚,才敢廉售,才敢請人來看這一店新貴。「25年450倍」與「3年1000倍」不是常例;但石山,沒股海的惡浪,沒迷債的毒瘴,買時氣定,賞時神閒,某天,酣睡醒來,朝暾與暮靄釀了數年的一丸佳石,黃了熟了,卻原來能換一幢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