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朋友西門來香港，轉去沙巴旅行。西門三十多歲，在全美三大汽車廠之一的佳士拿做金融財務，金融海嘯屬於高危一族。
佳士拿是美國公司，業務資本，九成半留在美國市場，剩下的半成，分給「佳士拿國際」，也就是海外市場。
奧巴馬政府的救市注資大計，錢都用在美國本土，即使佳士拿從政府的七千多億分到一些，也只用來救那百分之九十五的國內核心業務，掛在外面的什麼「佳士拿國際」，可有可無。我問西門：你屬於佳士拿的國內部還是國際部？西門苦笑：我在倫敦，當然是國際那一攤。
這下子完了。「這個時候，還有心情遊山玩水？」我問。「留在倫敦，如果上頭決定裁員，怎也逃不掉。如果左右都是死，不如清掉假期，到外面走走。」泰山崩於前，還看得開，這就是人才。
佳士拿的美國總部定下新規矩，緊縮開支。在英國的公司，每星期的文具開支，像買紙張、萬字夾、原子筆，一張二百鎊的賬單，必須電郵到紐約，由美國老闆簽字批准。
「最近美國總部來電郵，問我們辦公室影印機的墨水，兩個月前才添加了一次，為什麼又要買？哪來這許多文件要影印？幾十英鎊的影印機墨水，隔一個大西洋請示，那邊問三問四，我們都媽媽有聲。」
「但他們的CEO，在好景的時候，還有公司配備的私人小飛機呢，」我說：「現在都要你們勒緊褲帶交數。」
西門在財務部，職位還保得住，原來佳士拿每年有兩千萬鎊的市場推廣資金，也就是養了一個廣告和公關部門，拍電視廣告、設計形象，還有，美國的報紙一向對本國的通用、福特和佳士拿車廠不客氣，抨擊甚苛，公關經理在華爾街，要時時請《紐約時報》和《時代》周刊的主編和記者吃飯喝酒，陪笑拉交情，希望筆下留情。
金融海嘯一來，聲名狼藉，廣告公關部裁員，一炒就是九成。對外宣傳部門癱瘓了，生意如何改善？這是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問題，美國的總部不管這許多，解散了再說。
西門暫時死裏逃生，看破了，索性帶着太太旅行。來到香港，一起喝一杯酒話舊。「人生是很短暫的事，過了二十五歲，日子過得飛快。」我說：「十多年前，我撞過車，差點送命，我早就該死了，但救活了過來，於是我把餘生的每一天，都當做撿回來的花紅。」
「到了沙巴，住麥哲倫酒店，除了潛水，不要錯過海灘甲板長廊上的日落，看過東馬的夕陽，你會畢生難忘。」我說，下個月去英國，約定上綠公園的印度餐廳吃咖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