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帶霜 - 陶傑

菊帶霜 - 陶傑

女明星一張臉孔太過漂亮,成不了演員,注定是蝴蝶標本。太多電車男的阿諛讚美包圍着,她只會自戀在一揚長髮的護髮素廣告的慢鏡頭裏,銀晶晶的肥皂泡,曼美的輕音樂:啦啦啦,Da-da-da-da,像台灣的林志玲,還有香港的另外幾位,從一「出道」開始,明眼人都會知道,她們一生都不會蛻變成琦溫絲萊。
琦溫絲萊絕不「靚爆框」,恰到一個女明星點化成藝術家的臨界點。這等美態,除了令男人對她有短暫的性幻想,更多是令男人產生敬畏。
琦溫絲萊年過三十,才令人恍然大悟為什麼她當年入選為《鐵達尼號》女主角:她體態圓潤,有一份沉鬱淡靜的風華,而李安納度很瘦,有年少輕狂的神經質。在一段樂譜裏,琦溫絲萊是低音譜號,而李安納度是高音。《鐵達尼號》是這對男女的二重唱。
所以到了《浮生路》,二人重逢。奇妙的地方是戲外有戲。在《浮生路》裏,兩人演一對志比天高而又失意於現實的小資產階級。女主角覺得日子苦悶,與一個平庸的肥仔發生婚外情,兩人同樣也在一輛汽車裏做愛,男人的一隻手按在玻璃窗上。這場戲遙向《鐵達尼號》的性愛場面「致敬」──那時也發生在船上一輛勞斯萊斯汽車裏──而且對於不再青春年少的琦溫絲萊,也是巧妙的自嘲。一晃眼十多年了,經典場面重現,韶華換了幾番光景。
琦溫絲萊是那種,套一句很俗的華文:叫做「經得起時間考驗」的女人。由女明星昇華到女演員,當中經歷幾許憂傷。如果生得太美貌,迷戀着鏡子,會折磨於歲月老去的皺紋,生育之後的沉墜,所謂美女明星,過不了這一關,但鯉躍龍門,成王成聖,由女明星到女演員,十年於茲,琦溫絲萊走過來了。
比起愛瑪湯遜,琦溫絲萊多了性感魅力,比起梅麗史翠普,她也沒那麼局限於耶魯東岸劍橋塔頂和費城樓廈的冷峻,琦溫絲萊可以是憂怨的紐約客,但看她在《讀愛》中獨自回家,踏着家門地毯用力擦鞋底的那一身直腰板,完全是德國女人。金球獎和奧斯卡都歸她,就憑這點眼光。今後三十年,因為琦溫絲萊,有許多好戲在後頭了。讓大家期待,在時間的面具長廊裏,凝看這一盆瓣開千面的霜菊,把她細細來欣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