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好呢味的上海文化人聽說我專程赴蘇州看坂東玉三郎演《牡丹亭》，一叠連聲怪叫：「七十多歲的老頭子扮閨女，有什麼好看呀？」最近我滿腦子張愛玲，在任何情況下都有本事萬佛歸宗，馬上想起《浮花浪蕊》女主角看蘇俄果園紀錄片的一幕：銀幕上的黑髮美女風情萬種仰起頭表演吃葡萄，可惜水銀燈太不合作，照得她上唇的汗毛原形畢露，「觀眾起初寂然，前座忽有人朗聲道：『鬍鬚這樣長，還要吃葡萄呢！』」
連酸葡萄都不是，真教人啼笑皆非。首先，人家坂東君才五十九歲，離耄耋的七十幾尚有一段日子，基本上不入往往與「髒」掛帥的「老頭子」類；其次，藝術家本來就佔盡年齡的便宜，不要說化了滴水不漏的戲妝，造詣有番咁上下的話，坐第一排的觀眾也分不出十七和七十的落差，你看看地鐵站那幅《華麗上班族之生活與生存》海報，誰敢覺得張艾嘉超過二十八，就會當場被她腳上尖筆甩的私伙高踭鞋插死。
男旦這種行當日本人稱為女形，地位非常尊貴，與我們輕蔑的「女人形」差十萬八千里。服裝源自唐朝的緣故，他們也講究冰肌雪膚和美人肩，雄性賀爾蒙在超齡人士身上堆砌的虎背熊腰是大忌。這方面坂東玉三郎除了得天獨薄，大概保養也很小心，同齡的梅蘭芳程硯秋望塵莫及，更不要提最近在藝術節《錄鬼簿》中途變節的柯軍──不過一介武生忽然嬌嗲，別有一番不倫的性感，令台下的醉翁想入非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