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北上純粹為了尋歡──不不,與揼骨沖涼打野戰無關,是看戲。月初有一晚接到小思電話,我們這些夜貓子凌晨一兩點靠現代科技天南地北份屬尋常,但早睡早起的退役師表沒有三更半夜磨牙惡習,過了十點來電記憶中從來沒有。「你還在香港?太好了!坂東玉三郎十三號在蘇州演《牡丹亭》,張敏儀弄到票,我有事不能去,你去吧。」這位日本國寶級歌舞伎男,化作蝴蝶千里迢迢追索明朝遺下的春色,關注崑劇的觀眾早就略有所聞,YouTube還流傳他與俞玖林夢中相會的片段,男身杜麗娘的確發放黎明恨都恨唔到的梅蘭芳氣質,有幸目睹機會難逢。艷福無端端飛來,一般人都會飯應,然而我計劃十號左右打道回府,只差籌不足錢買機票,於是以愛莫能助的聲氣一口回絕了。
張大姐收到不識抬舉的訊息,深感我說「不」說得太草率,「再考慮幾天吧」。唉,一個毫無定力和尊嚴可言的癮君子,一旦知道仙丹靈藥唾手可得,怎麼可能婉拒誘惑?《紅玫瑰與白玫瑰》的佟振保還要第二天起床才又變了個好人,我睡到半夜就改過自新,決定延期回巴黎了。
坐在由浦東機場駛向蘇州的長途巴士上,暈車浪的恐懼不但一掃而空,綿綿春雨也沒有淋濕雀躍的心情。司機乍看是個剪平頭的魯漢,但出奇溫柔細心,乘客接二連三問路,他都不厭其煩回答。只嘟噥過一次,為的是前面兩輛龜速度的汽車:「會不會開車呀?跟它那麼好,併在一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