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惠敏 文化時事評論員
從多倫多開車向東行,在離開加拿大的安大略,進入魁北克的瞬間,是一個奇妙的經驗。感覺上,彷彿是進到了一個歐洲國家。路牌、車速牌、廣告牌,都只用法語。加拿大雖是雙語國家,在魁北克,讓人感受到的卻是無所不在的法語「文化霸權」。這也難怪,以法裔為主的魁北克曾舉行過脫離加拿大而獨立的公投,聯邦政府幾次都以經濟實惠和維護文化特殊性的政策許諾,化解了獨立的訴求。加拿大處理魁北克問題的方式至少說明,在一個政治實體內,基於種族、宗教或文化因素而形成的多元認同,雖有可能形成分裂的危機,但只要執政者採取包容的手段,在平等公民權的保障下,多數人還是接受了多元認同並存的事實,而願和平共處。
全球多次發生種族淨化
不過,這個加拿大模式,在歷史上並不多見。在舊帝國廢墟上建立的新興民族國家,仍是由多民族組成,國界與民族疆界不可能完全契合,所以新興國家中的「被壓迫少數」,就有不同的命運。極端的做法是「種族淨化」,把少數民族驅逐或滅絕。土耳其一九一五年對幾百萬亞美尼亞人的屠殺和驅逐,就是一個典型的「淨化」實例。這件事在土耳其至今仍是一個不可言說的歷史禁忌。我在蒙特利爾見到一位亞美尼亞裔的旅館老闆,對她祖輩經歷的這一場浩劫仍然耿耿於懷。一九二二年希土戰爭後,土耳其又把遠古時代已在小亞細亞定居的一百五十萬希臘人驅逐。二次大戰期間,希特拉把移居他國的日耳曼人遷回德國,把猶太人逐出歐陸。一直到上世紀末,南斯拉夫解體後,我們還見到塞爾維亞人為了實現「大塞爾維亞」的夢想,把信仰伊斯蘭教的斯拉夫同胞和阿爾巴尼亞人「淨化」的慘劇。蘇聯時代的社會主義民族政策也十分野蠻,壓制少數民族的教育與文化,造成他們離心。蘇聯一垮台,他們就紛紛獨立。俄羅斯政府以反恐為名對車臣的血腥鎮壓,比起塞爾維亞也不遑多讓。
中共人海戰術增加仇恨
在這方面,中共的重要發明是人海戰術,也就是靠有計劃的漢人移民來改變少數民族地區的人口結構。現在,整個新疆的人口,漢人已佔半數。尤其在大城市,漢人的比例超過維吾爾人,烏魯木齊實質上已是一個漢人都市,就和西藏的拉薩一樣。這種人海戰術,使得藏人維吾爾人在自己世代居住的土地上變成「少數」,對他們來說,不僅族群的生存受到威脅,宗教和文化也面臨絕望的處境。不論中共在經濟發展上說得再動聽,他們也是不能接受的。
自治區沒有真正的自治,人海戰術增加了種族仇恨。這是中共民族政策的癥結。宗教信仰的自由與文化香火的存續,和開放幾個喇嘛廟清真寺來發觀光財是兩回事。靠軍警鎮壓來維持社會秩序,顯示的不是和諧,而是肅殺之氣,只是在積累日後的動亂因素而已。
加拿大模式的啓示是,分裂的政治認同其實並不值得擔憂,它的存在可以督促政府改善政策,使得少數民族也能安身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