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宋淇就《小團圓》向張愛玲提出的建議,是盡量改寫人物,替他們化上濃妝,以便讀者認不出他們的廬山真面目。護友心切的老先生大概是急壞了,沒留意她早在信裏說過「因為情節上的需要,無法改頭換面」,並且全書有種唯恐天下不知的強硬態度,誰是誰不是呼之欲出,而是一目瞭然,以她的聰明剔透,倘若有玩隱身遊戲意圖,根本不會這樣寫。譬如女主角盛九莉,除了相貌性格經歷遭遇一五一十倒模作者本人,連生日也註明在中秋節後兩天,生肖和星座雙雙出面擔保,不由你不對號入座。藝術加工當然在所難免,誇大和省略的成份可想也有,但她要讀者相信九莉和愛玲之間劃着等號,是非常明顯的。懇請她避嫌雖然出於好意,其實跡近枉作小人,就像人家已經擺明車馬脫跳衣舞,沒理由苦口婆心規勸強飯加衣──對不起,說得坦白了一點。
從八卦角度看,《小團圓》比KennethAnger那本以揭面紗為己任的《荷里活巴比倫》刺激十倍,起碼證實了張迷久藏心底的三個謎:一、她曾經在美國墮胎;二、她與導演桑弧拍過拖(而且有性關係);三、胡蘭成和她的好友蘇青上過床(而且互相質問「你有性病沒有」)。想起那句「女人都是同行」,只好苦笑──同行如敵國。蘇青在書中叫文姬,是否姓蔡不得而知,倒教人想起孤島時期「文妖」的綽號。桑弧叫燕山,不知道為什麼宋淇的書信寫成藍山。是筆誤,還是本來叫藍山,為免與「藍蘋」掛勾才換上燕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