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過去的星期一，元宵，是中國傳統的情人節；而後天，是西洋的情人節。寫這篇短文是在中西兩個情人節之間。而「情人」這種具體的人生經驗，似已離我遠去，但最近又回來了。
因為，在我年輕談情的歲月，大部分是在「思念」中度過的。而現在，又回到「思念」的歲月。只不過，那時我的思念，正如我曾寫過一首詩的其中一句：「思念是濃酒。」而現在，思念則已變成苦酒了。
我不後悔從濃酒到苦酒的變化。因為這就是人生。從思念到情人，到妻子，到終身朋友，到終須死別，又回到思念，實是人生的循環。
濃酒般的思念是「醉」，即醺醺然的「心醉」；是充滿期待，是追求，是探尋未來，是不確定。苦酒般的思念則是回味往事，是舊時種種情境的縈繞，是「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唯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
濃酒易醉，苦酒回甘。易醉的濃酒或會帶來天雷勾動地火的短暫刺激。那刺激若不回到細水長流的經營，如不投入關懷、耐心與近乎無私的愛，那麼酒醒之後就一筆勾銷，再也無法沉澱下來，成為人生中順境時能分享快樂、逆境時能攜手共對的終身侶伴了。
美國開國元勛之一的富蘭克林說過：「世上只有三位最忠實的朋友：老妻、老狗和現金。」
我不養狗，而在目前的經濟環境之下，相信許多人都相信「現金」是最忠實的朋友了。至於老妻，恐怕沒有到老齡的人，未必知道她是如何難以形容的忠實。她在的時候，你或不怎麼覺得她存在；當她不在了，你反而會覺得她無所不在，每天啜飲思念的苦酒，你會覺得苦的味道在唇舌間、在記憶中保存最久，有時也會感覺到苦味回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