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蕾版《牡丹亭》並非一無是處,混合中西元素的雜碎音樂就很有趣,從不成調的東方色彩旋律躡手躡腳踱進耳熟能詳的《牧神的午後》或者《行星組曲》,具體帶出亂夢的題旨。這個部門反而肩負催情任務的崑曲教人失望,零碎如豬頭骨,本應有畫龍點睛作用,不幸比較接近畫蛇添足,效果遠不及胡恩威在《萬曆十五年》的斬件有文化承擔力。
它的致命傷,我認為是舞蹈語言的貧乏。從蘇聯老大哥圖書館借來的傳統芭蕾字典,語彙用來用去不外最基本的幾個,既不鮮活也缺乏獨具匠心的組句,就像不諳中文的老外一天到晚開口閉口不離nihao和mingtianjian,就算口音準確,你總不能寃枉鸚鵡有侃侃而談的造詣。先天營養不足加上沒有廣泛吸收維他命福份的後天環境,也真是巧婦難為無米炊,台下不但看得昏昏欲睡,簡直紛紛入睡。
這種淡出鳥來的語言無味,擺上國際舞台特別明顯──鄉土氣濃得化不開,又不便以時髦的「簡約主義」作開脫。上月初中芭遠征巴黎歌劇院,我第一次看到真人表演的《紅色娘子軍》,還一廂情願將罪狀推給文革,以為生硬的動作源自政治風氣的限制。那次觀賞歷史博物館出土文物的經驗十分惡劣,在全世界最貴族化的劇場看農民起義只可能一言以kitsch蔽之,除了第二幕還算熱鬧繽紛,全劇蒼白單薄慘不忍睹。最掃興的是周圍觀眾不時發出輕蔑笑聲,讓才疏學淺的我領略「嗤之以鼻」涵義之外,被迫體會眼白白看窮親戚當眾出醜的難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