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逆緣》成為都市中產階級的話題。
不喜歡的人,受不了三小時看着男主角畢比特從生下來就是一個年幼的小老頭,慢慢向一個老來的嬰兒進化。喜歡這部戲的,大讚電影的化妝和特技高明。
只有男主角的老去才是趣味的中心,皺紋滿面的嬰兒,越長大,外貌越年輕,但思想和生理卻步向衰老。因為男主角走的是一段生理逆反的人生旅程,遇到的女性,她們都很正常地從年輕變老,迎面而來,擦肩而去,這就驗證了一段段既有詩意,又有哲理的關係: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你記得也好,最好你忘掉,在這交會時互放的光亮。」
徐志摩的名詩,八十年前就講出「偶遇」的感覺。《奇幻逆緣》把這種感覺,放在時空逆向的舞台上。只有令男主角由老變小,才刻劃出「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的立體感,講出情緣交滙時的快樂與哀愁。
小說家弗茲傑羅的原著很簡單,像《色,戒》一樣,編導花心思,加了許多枝節。畢比特由年老變年少,其銀幕上的化妝術,像《色,戒》裏露屁股現蛋的床戲一樣,「是不是打真軍」,只是迎合觀眾的商業話題。編導很聰明,不把男主角這樣一擺弄,「市場」不會議論,最緊要你買票進場,看看偶像臉上精緻的化妝是不是特技。
然後編導在講哲學了。沒有男主角生老病死這段逆向的奇幻神話,假設一起正常老去,故事就普通得不得了,即不成戲。把男主角的成長倒過來講,情愁絲縷,馬上就突出了,畢比特「年輕」時,外貌很衰老,讓英國外交官的夫人看中了,跟他一夜情。她告訴他:自己曾經想游泳橫渡英倫海峽,只差一哩就到了。分手的時候,她只留下一張咭,沒有上下款,許多年之後,他在電視上也看見年華老去的女泳手,她終於游完全程,心願實現了。
從前相逢在黑夜的海上,交會時的光亮,只有心裏知道。《奇幻逆緣》講出了天下有情人都經歷過而無從表達的感覺。沒有曾經滄海,看了畢比特的化妝就心滿意足了。擁有太多的往事,看了這部戲,才有一番雲海觀奇的感觸。
聰明的編導,就是這樣騙了你。戲的大漏洞,是男主角其實沒有什麼性格,如果他不是畢比特,不是從老到幼的對面走過來,惹你搭一程奇幻的順風車,如此平凡的人,你不會愛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