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越劇院月中蒞港公演，免不了又從太虛幻境搬出《紅樓夢》，不過這回帶來的是以〈黛玉進府〉叩開大觀園大門的古早版，不是近年那個透過〈元妃省親〉介紹一家上下出場的大劇院版，老戲迷應該看得安心，不必擔憂耳熟能詳的「天上掉下個林妹妹」會被中途截劫。
其實所謂原版也有不同版本，認真研究起來縱使不若替曹雪芹的筆墨排次序費周章，倒不失為有趣的遊戲。一路以來我都奉雨果公司發行的一九六一年錄音為老祖宗，不但比流傳廣遠的電影版完整，最主要的是〈葬花〉有頭有尾一氣呵成，有種打風打唔甩的正宮娘娘氣派。數年前巴黎朋友張漢明清理他畫室的雜物，我接收的無價寶當中，包括一盒六十年代初出版的《紅樓夢》選場卡式帶。起初還不為意，以為是從熟悉的雨果版抽取的片段，細聽精神一振：是個完全不同的錄音！徐玉蘭還罷了，王文娟的唱段化了灰我也認得，不要說改一隻字換兩粒音符，就算呼吸的位置慢半拍，也瞞不了曾經同桌吃飯同床睡的閨中伴──因為習慣跟着唱，一有依郁就像下樓梯叉錯腳，不成為滾地葫蘆也立即拗柴。
最大的震驚，是一開腔就出現異文，「聽何處，哀怨笛，風送聲聲」，她唱的居然是「聽何處，梅花笛，風送聲聲」，這才知道，劇本真是磨出來的，定稿前經過草稿階段。梅花笛當然有出處，第五十回「蘆雪庵爭聯即景詩」，寶玉唸了一句「何處梅花笛」，寶釵馬上接「誰家碧玉簫」，說起來改編上是名媒正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