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鯨魚的人 - 林夕

吃鯨魚的人 - 林夕

電影《落葉歸根》有一幕寫千里揹屍的主角,在荒路上一間食店歇歇腳,點了魚與肉,結賬時要六百塊,那是天價,店主還惡言相向:我這是野味店,你說要魚,我給你野生娃娃魚,賣四百塊。那無辜的食客,看着盤子上吃剩的魚身,一臉懵懂,只能說:我不知道這是娃娃魚啊。
這問題,真問到了竅要處。慕名而吃的人,為甚麼要吃價錢特高的娃娃魚中華鱘?雖說是有人工繁殖的,不犯法,但如果事先不知道那就是被封為受保護動物的「國寶」,食家真分得出中華鱘跟俄羅斯鱘的分別嗎?我吃過一次俄羅斯鱘,腹腔部份紅燒,在濃烈的醬油中,肉質與鯰魚差不多,既然差不多,要勞動蔡瀾先生這級數才吃得心知肚明,又何必玩這真作假時假作真的試驗?又破財,又沒面子。
另一個問題是,罕有的生物有多好吃?在日本試過昧着良知吃鯨肉,也無非為好奇及事後可以對人說:我吃過鯨魚肉。回港後不得不大事宣揚,這傳說中像牛肉的食制,無論是在火鍋中涮還是醬燒,都不及牛肉,如果閉上眼,我會以為那是鴕鳥。又昂貴又成為生物滅絕的共犯,雙重作孽。
吃果子貍的人,只為了貪新鮮?有些新犯不着嘗。有次看到一條活生生游水的牛鰍魚,以為這種只用來熬湯的魚,難得有活的,不拿來清蒸試試,實在不甘心,結果只吃到與熬過湯無異的柴木,同時再一次嚐到愛情不能勉強的滋味。有些魚一向只用來放湯,只貢獻魚味,不負責肉質,當然有它的道理。有時真的不用吃一塹長一智,有時不必為慕名或好奇而累人累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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