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把兩件最稀奇的禦寒衣服贈給寶玉和寶琴,很明顯希望他們配對成雙,可惜薛小姐早已和梅翰林之子有婚約,回目的「白雪紅梅」指的就是這段姻緣。我感到最意外的,是當時斗篷氅衣居然沒有分男女裝,箱裏翻出來誰穿都可以──要不然湘雲見寶琴得了名貴外套,不會說「這樣疼寶玉,也沒給他穿」。後來寶玉披上猩猩毡斗篷,眾姐妹亦同樣穿猩猩毡,且都是大紅色,不過另加羽毛緞斗篷。說起來倒是鬼子佬有顏色性別歧視,嬰兒領洗派杏仁糖,便規定弄瓦派粉紅色,弄璋派粉藍色。我們滿月的紅雞蛋一概是紅,不論添的是少爺還是千金。
這場踏雪時裝展覽只有五個人不穿紅猩猩毡:李紈因為是寡婦,穿青哆囉呢對襟褂子,寶釵穿蓮青斗紋錦上添花洋線番羓絲鶴氅,黛玉罩大紅羽紗面白狐皮裏鶴氅,史湘雲最巴閉,有如天橋上的壓軸好戲──比一般花生騷慣例作尾聲的婚紗複雜許多,「穿着賈母與他一件貂鼠腦袋面子大毛黑灰鼠裏子大褂子,頭上戴着一頂挖雲鵝黃片金裏大紅猩猩毡昭君套,大貂鼠的風領圍着」。林妹妹笑她似孫悟空,她脫下外套原來還有下文:「穿着一件半舊的靠色三鑲領袖,秋香色盤金五彩綉龍窄囗小袖掩襟銀鼠短襖,裏面短短的一件水紅粧緞狐囗
褶子,腰裏束着一條蝴蝶結子長穗五色宮縧」。我的天,ChristianLacroix簡直偷了曹雪芹的調色盤!
畫龍點睛的是「邢岫烟仍是家常舊衣裳,並無有遮雪之衣」。萬紫千紅一點寒酸,我見猶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