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多月來 - 李怡

兩個多月來 - 李怡

兩個多月來,我寫的「蘋論」停了,電台的讀書節目停了,上周「名采」的專欄也停了,不少人問是什麼原因,上周三《蘋果》港聞出了一段消息恐已提供了答案:跟我相守了半個世紀的愛妻走了。從病重到辭世,看着她逐漸衰弱、凋零,我心如刀割,經歷了人生最艱難的時刻。
我一生經過不少磨難、挫折,遇過不輕的壓力,想不到在世人常會碰到的老年喪偶這等閒事上卻最感沉重,心緒從焦慮到哀痛到幾乎難以自拔,使我由衷地從自身經驗中體會到我在二十多年前寫下的一句話:人人都有更多的勇氣忍受別人身上的痛苦,但同樣的痛苦若有十分一發生在自己身上,就很難承受。我一向擇善固執,自以為理性堅強,不認為自己是弱者,到頭來發現自己也是一個感情軟弱的平常人。
無論是在文藝作品中,還是傳媒報導的社會新聞中,愛情悲劇都是年輕人的事,老伴去世算什麼悲劇?怎麼值得傷痛?但當事人就是另一回事了。過去兩個月,以至終局,對我來說,就是人生的傷痛與悲劇。
李怡不是我的本名,是五十多年前與麗儀談戀愛時取她名字的諧音而用的筆名,一用五十多年,已成為本名了。這五十年來,前二十年她抗拒種種政治壓力,對我不離不棄;後三十年麗儀伴着李怡同行,對我的寫作生涯有着關鍵的影響,署名李怡或齊辛的文章裏也淌着麗儀的心血,有着她的支持與直接的助力。在她大去後的兩個晚上,我徹夜難眠,腦裏翻騰許多往事,總合出以下的句子:
「結緣逾半世紀情人妻子終身良朋忍令天凡永隔;
牽手近一甲子說事談心朝夕侶伴只餘舊夢縈懷。」
就以此聯置於她的靈右,並永遠銘記在心。(悼亡與懷想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