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七十年代 - 張灼祥(拔萃男書院校長)

我們的七十年代 - 張灼祥(拔萃男書院校長)

北島,李陀主編的《七十年代》,找來一班成長於七十年代的中國作家,藝術工作者撰文,書寫七十年代的個人遭遇,感想,生活上的挫折,年輕時的喜悅或失落。四十年前的陳年往事,追憶起來,好像是發生在昨天的事一樣,看似很近,其實很遠了。
眾多作家(一共收錄了三十位作者文章)中,認識的也見過面的祇有四位,他們是寫《斷章》的北島,寫《聽敵台》的阿城,寫《魏莊》的王安憶,寫《漫長的假期》的韓少功,不見史鐵生,陳村文章,真的要講七十年代,至少仍可多找四五十位作者來追憶當年種種。
文革帶來種種禍害,影響深遠,是那年代要探討的主要課題,毛主席逝世更屬頭等大事,某些信念要破產了,某種生活方式要成為過去了。看幾位算是認識的作家撰寫那年代,感覺特別親切。我們都曾在那年代年輕過,他們在中國,我們在香港。那時候,我們各有各的生活取向,在香港的可能比他們活得更精采,我們那年代的文藝青年,有著更多的自由,更多的可能性。四十年過去,中國成了文學藝術主流,香港的情況卻不樂觀了。
李陀在序言中指出編輯《七十年代》與懷舊無關,「是想借重這些文字來強調歷史記憶的重要」。
香港也可有一本屬於香港人集體回憶的《七十年代》,我們在那年代的生活,其實可與在大陸時期的知青互相引證,他們經歷過文革種種,我們在此也曾感受到那失去理智的瘋狂歲月,洪水為患,我們幸有「防波堤」,受傷較輕。
七十年代的香港生活,該比大陸有趣多了,自由多了。海運大廈有巴西咖啡,最適合文藝青年聚腳,談文論藝,刊物有《70年代》,從談無政府主義到中文運動,反貪污,保釣,《70年代》扮演著重要角色,較嚴肅的刊物雜誌有《七十年代》、《明報月刊》、《百姓》。《中國學生周報》快要完成它的歷史任務,其他年輕刊物,文社,詩刊都冒出頭來,百花齊放,那還是一個重視文字作為傳遞訊息,肯定信念的年代。
如今是一個怎樣的年代呢,李陀在感嘆:「歷史記憶本身在被貶值,被無意義化,被遊戲化,被無厘頭化,被逐月逐日降低其重要性,變成茶餘飯後的一種消遣,可有可無。」
實際情況是比想像更不堪,中國如此,香港一樣。《七十年代》的出現,希望「讓昨天在文字中生動復活,讓昨天在閱讀中展現,讓今天的人直接和昨天對話。」會不會屬一廂情願想法,我們不去翻看,《七十年代》不過是另一本在書店上架的著作而已。
北島說他的七十年代「是從那充滿詩意的春日開始的。」他說的是郭路生所寫的新詩。經歷過七十年代的種種生活磨練,一首兩首新詩的出現,帶來了新希望,北島日後寫新詩,寫出成績來,該與此有關。
王安憶仍是用小說家筆觸,說的是《魏莊》,在具體事件中談到下鄉知青成長的苦惱。「非喜非悲,卻是有一種承認的心情,承認這一切,於是就要面對。」
韓少功說起七十年代,指出在那年代,讀書仍是好的,「至少也是很多人最好的逃避,最好的取暖處,最好的精神夢鄉。生活之痛只有在讀書與思維的醉態下才能緩解。」
香港的七十年代,雖然多姿多采,卻因沒有人書寫類似的集體回憶,欠缺那反省,透視力,因而看起來,竟沒中國當年知青,活得那麼有趣、精采,也沒他們吃過那麼多苦頭,那會不會是另一種錯覺呢。
看來我們也該把七十年代的個人成長故事,書寫下來,與中國當年的知識分子來一次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