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聖誕 - 陶傑

白色聖誕 - 陶傑

為什麼是「白色聖誕」,原來是作家狄更斯製造的夢想。
自從一九○○年以來,英國只有七年的聖誕節下雪。但在狄更斯的童年,作家由一歲到九歲,年年聖誕節都是冰白的,有一年,泰晤士河的厚冰,可以驅行四匹馬的大馬車。
狄更斯的童年,是英國自一六九○年以來最寒冷的十年。作家誕生在那個時機,從此在筆下,為聖誕節定了調,創造了「白色聖誕」的夢想。
一個作家,為後世留下這樣一個夢就夠了。
三十年代的冰哥羅士比把「白色聖誕」唱成了不朽。小說《雙城記》在三十年代,第一次改編成電影,由朗奴高文扮演窮律師主角,在聖誕之夜,他在雪地上喝酒,白色的聖誕節,很狄更斯(Dickensian)──偉大的作家,留下的不僅是名字,而且還有一個形容詞,也就是說,他開創了一代的風格影像,像Shakespearean和Kafkasean,狄更斯創造了白色聖誕,雖然無心,但已經很偉大。
為什麼?因為一年一度,在深秋的時候,人人會期待聖誕節能下雪。只要心中有希望,生命就有了動力和火花。雖然聖誕節年年陰霾,雪始終沒有下,或者在月初灑落了一層霜,聖誕節卻只下一場冷雨,年年的期待,此時必然落空,但一百年來只有過七個白色聖誕,失諸我命,得諸我幸。
白色聖誕有哲學的啓示。不論有沒有白色,聖誕節一定來。聖誕是保本,白色是花紅。聖誕是人人都有份的六十分及格,一層冰雪,是一級榮譽的優異獎。聖誕是一杯開水,但說不定,人人手上的一杯水,在平安夜會化成一杯白酒。
年年都有一個聖誕節,普天同慶,只是當上帝的心情這年特別好,會賞你一筆白色的花紅。在贏不到獎金的時候,至少我們還有一份底薪。嫁了一個木獨的男人,他笑起來,有點憨儍,他不是你少女時夢見的那個華倫天奴,但至少他很忠誠。
就像小說《喜寶》裏的女主角說的:如果我沒有愛情,至少我還有錢;如果我連錢也沒有,至少我還有健康。
今年的聖誕沒有白色,不要緊,還有來年的期待,即使在亞熱帶的這個海港,從不下雪,但誰能保證明年絕無神蹟?只要有期待,世界就美麗──身邊的男人,是你的至愛,當他為你開始白髮,就是一場下雪的聖誕了,只要廝守下去,一定會擁有一地冰雪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