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疑似會暈車浪的熊仔,為什麼是《故園風雨後》基調中最重要的音符?舉個中國人或許明白的例子:如果將清朝的同志小說《品花寶鑑》搬上銀幕,沒有抽大煙的場面行嗎?啊啊,這種牽涉深層文化結構的問題,手無縛雞之力的域外人解答起來不但辛苦,而且殺雞取卵非常討厭,畫公仔畫出腸永遠事倍功半,甚至毫無功勞可言;不過傳統在迅速湮沒,上世紀四十年代的原著不厭其煩大書特書,八十年代拍電視片集戲份已經減半,輪到現在的電影版,名副其實聊備一格。只好由我擔任出洋相的小丑,為瀕臨絕跡的熊文化盡一分綿力吧。
從前英國貴族階層的男童,小時候都抱一隻私房熊,日夜伴在身邊形影不離。它是他生平第一個同聲同氣的好朋友,最愛聽故事,最義無反顧,最不計較功利,最能分擔喜怒哀樂。比兄弟姐妹還親,因為它不會誣告小主人偷吃牛奶糖,比乳娘還體貼,生病時不會半哄半騙灌一茶匙藥水進喉嚨。自有搖籃以來就存在,搞不清楚是不是孤兒──很可能來自《孤雛淚》那個悲慘世界,或者經歷過《基度山恩仇記》的逃亡。
夏季在沙灘玩到污糟邋遢,它一樣要乖乖坐在浴缸洗白白,但是晾亁的過程比較麻煩,並且大人嚴禁替它灑爽身粉;冬季陪着堆雪人,奇怪小鼻哥不會凍得紅彤彤,每年糊塗的聖誕老人都忘了它那份禮物,不過沒關係,積木顏色筆小火車分一半給它便是。往後被迫上學,初次體驗生離之痛,校園那些粗魯的男生蝦蝦霸霸,倒慶幸它沒有跟着受欺負。認識了志趣相投的小朋友,糟糠之熊漸漸淡出,直到聽到「得一知己死而無憾」,才猛然想起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