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不肯早睡,總覺得沒玩夠。上學以後平時不看書,考試開夜車。高中畢業進入演藝界,最喜歡接晚班通告,從黃昏拍到天亮。婚後懷孕期,不能吃葯,我的自然睡眠時間是凌晨四點至中午十二點。寫作以後更過份了,常從夜闌人靜時寫到處處聞啼鳥。
一天下午起床,太陽還沒下山,我穿著睡衣,推開房門,懶洋洋的靠在陽台邊,陽光灑在我的身上,微風輕吹著我的衣裳,是那麼的輕鬆自然。我閉上雙眼聽到了各種鳥的歌聲,枝頭上的、天空飛翔的;高的、低的、遠的、近的。我幾乎可以分辨得出牠們的位置所在。鳥的啼聲夾雜著附近石礦場大卡車搬運石頭的轟轟聲,馬路上的喇叭聲,平常這些聲音都存在,但是從來沒有靜下來認真的聽過。這一刻我好輕鬆自在,這一刻,我想到了印度偉大的靈性導師克里希那穆提在《人生中不可不想的事》一書中的話:「欣賞風景不是用眼睛看,而要溶入風景裏,這樣你會進入喜悅的境界。當痛苦存在的時候,你要與它並存,把它吃掉,那麼痛苦就會消失。」這一刻我想到不丹國師頂果欽哲仁波切,他給導演賴聲川的開示。
許多年前和賴導演聊天,提到他的上師頂果欽哲仁波切。賴導演說,在上師圓寂之前,有一天他指著一個房間,那房裏只有一張床。賴導演百思不得其解。在場的朋友沒有一個解釋得到大師所給的開示。
十多年後,我在台北逛誠品書店,書枱上有一張臉孔吸引著我的視線。那是頂果欽哲仁波切的特寫,那是一張天真,無邪、頑皮、喜悅的臉孔。他盤腿坐在草地上,手裏拿著一朵小花,微笑著。他一臉的皺紋,那皺紋的線條柔和的像水的波紋,當時他八十多了,聽說在他圓寂之前,有位最後見到他的喇嘛說,他一個人在跳舞唱歌,那舞姿和歌聲,好美,好美。
我一口氣把這本畫冊裏的文字看完,在書的最後一頁,發現是賴導演翻譯的,輾轉找到賴導演,謝謝他的翻譯,告訴他這本書讓我獲益匪淺。
十幾年後的今天,我問他對於大師的開示,有沒有答案,他說:「就是那麼簡單。」「什麼那麼簡單?」我問。「人生!」他輕鬆的說。我的解釋比較複雜,我說:「他是不是在告訴我們,金銀財寶、名利都不重要,就算什麼都沒有,只有一張床也可以快樂?」
我在想,金融大海嘯裏溺水的人,得到偉大上師的開示,會不會對人生有所領悟。
二○○八年十二月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