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中岳父去世,岳母囑我寫悼詞。
悼詞者,逝者生平。大部份悼詞都隱惡揚善,為逝者立光鮮形象,感人至深,催人熱淚,令在生者依依不捨。
其實,這是世界上一大不舒服的事情。
結果我寫了一篇悼詞,仿千字文,四字一句,對岳父生平為人,有碗話碗,有碟話碟,由我宣讀,結果弄得靈堂上笑聲不斷,如釋重負,死人活人都不那麼沉重了。
前兩天有一位長輩,事過境遷,還在說那篇令人破涕為笑的悼詞,順便還寄來一篇啓功先生在六十六歲時為自己寫的墓誌銘:
「中學生,副教授。博不精,專不透。名雖揚,實不夠。高不成,低不就。癱趨左,派曾右。面微圓,皮欠厚。妻已亡,並無後。喪猶新,病照舊。六十六,非不壽。八寶山,漸相湊。計平生,謚曰陋。身與名,一齊臭。」
啓功先生是八旗子弟,國學大師,書法名家,身歷三朝,跌宕一生,年未屆古稀,已為自己寫好了墓誌銘。豁達而幽默,實在至圓通。
自寫墓誌銘的好處,是免得身後被人惡搞。比如那些「無產階級革命家」、「偉大的共產主義戰士」、「偉大的革命文學旗手」,諸如此類,表面風光無限,但對照那些逝者的生平,得到如此「謚號」,其實相當尷尬,有很重大的惡搞嫌疑。
人貴有自知之明,有自知之明的人,對自己的評價也最中肯,為免死後身不由己,被人亂抬轎子,倒不如在簽下「器官捐贈書」的同時,再為自己寫好一篇悼詞,作為人生宴席最後的「美點雙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