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火一夜情 - 陶傑

冰火一夜情 - 陶傑

逃避一個哀傷的聖誕,如果你單身,為什麼不花一點成本,飛去阿爾卑斯山,過一個滑雪的假期?
世上有一種男人最適宜一夜情,是歐洲的滑雪教練。阿爾卑斯山在瑞士、法國、意大利的邊境,是最精優的男人蝟集的天堂。
男人穿上一套滑雪裝,一雙厚手套,一對墨鏡,無論樣貌氣質,誰都加上傲岸英偉的一大筆積分。告訴他,三年前你學過滑雪,這一回只想重溫。在一列美國遊客大驚小怪的喧譟中,他會默默地開始留意你。
五個人的滑雪班,他在前面領隊,有時你故意墮後一點,讓他不斷回頭眷顧你。他拿着滑雪杖,矯健地繞一個大圈,踏着長長的橇板走過來,一把將你扶起。然後讓大隊在遠處的欄柵邊等,他用帶法國口音的英語──一種世上最性感的Fusion──問你來自何處。香港?噢,我的姐夫去過那裏,聽說是一個很刺激的城市。墨鏡映照着天空的碧藍,他笑起來,牙齒跟雪地一樣白。
坐吊車登坡的時候,他會與你同坐。他熟練地把橫鐵杆放下來,輕輕把你的頭按下。二十分鐘的吊車,直上山巔,中途有停下來的時候,這時你要裝着很驚恐的樣子,依偎在他的肩頭,讓他把手臂伸過來。吊車在一百呎的高空搖搖晃晃,下面的人群像一叢滾動着的葡萄。拜託,你在心中禱告:讓吊車多癱瘓一會,讓一顆心懸吊在千仞的空中,因為你迷醉於在粉身碎骨的邊緣這一陣令人暈眩的犯罪感,向一個心儀的男人進襲,可以用這樣的方式。
教練宿舍的單人房間有一座壁爐,一張單人牀,茶几上有一張他跟鬼妹女友的合照。他為你煮咖啡的時候,你咬着指尖端詳他在牆邊的書架,拿出一冊尼采翻開,看見冊頁之中有一朵用亁花造成的書籤。
他拿着咖啡,不知何時躡足來到身後,環抱着你的腰肢,在你潔白的頸際和髮間細細地吻着。二十三歲的他,還沒有品嚐過東方女子絲綢一樣光滑的肌膚,而二十八歲的你,也第一次鑑賞過蘭桂坊之外的一個高加索情男的鬚根,那感覺像雪地上的松針,陽光曬照着晶瑩的冰光,有一陣原始而深遠的清涼。在火爐邊的地板上,當他脫掉羽絨和毛衣,展示着時裝男模特兒般完美健實的軀體,你才訝然於這一筆意想不到的花紅。一夕歡狂,你狠狠地嚙啖他的每一寸豪獷,窗外一片魅白的雪影,映照着熊熊的爐火,亁花和書本在地板上,半杯咖啡,也擱在地板上。

過一個難忘的聖誕,要有一點膽識。侵略不是男人的專利,這是二十一世紀。那一夜皚皚的山色,消溶在火光裏,回來之後,你收到他的電郵,告訴你他想來香港一遊。你看着螢幕,手按在滑鼠上,不能決定是不是輕輕一點擊,就Delete了所有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