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彭重來香港,畢竟老了些,權力是最好的美容劑,離開了權力,失去一點昔日的風采。
肥彭來香港,最受威脅的是特區政府。因為肥彭每次回來,都不自覺地提醒了香港人,從前的殖民地政府治理香港,是如何專業而高超,今天的「港人治港」,是如何的業餘而不怎麼樣。沒有辦法,在平庸的世界,一個傑出的人物總是深受嫉恨,他的存在,即使平時打一個哈哈,吃一隻蛋撻,已經令無數嫉恨的人感到不自在。
肥彭是何等人物,當然意識到這一點。對於當前特區政府的施政水準,一概不予評論,他也知道香港人不太關心外面的世界,是張愛玲說的是那種整天盯着自己的肚臍眼的人──香港的記者不會問歐盟前景、地球污染、英美關係這類題目,在香港講話,實在是小菜一碟,所以肥彭看上去總有點像打瞌睡的樣子,大半個人睡着了,剩下一小半醒着,應付這個地方,也綽綽有餘。
因為所謂香港,對肥彭來說只是很小的局部,對香港人而言是全部。香港早已成為肥彭的過去,卻還是香港人的今日與未來。肥彭在香港,最好看的當然是故人重逢,表演以三成的口才,如何勝過中環第一流精英;但更有趣的,除了在空白之處,市民的懷念和敬意,還有黑暗的角落,許多充滿嫉恨緊緊窺盯着他的眼睛。
肥彭的講話,有幾句是講給在黑暗中那些焦慮不安的眼睛聽的。他說上一次他不贊同徵收銷售稅,遭到抨擊,這一次就不講了──這一句不講之講,反倒提醒了港人,銷售稅真的因肥彭一句話而沒法推行下去,大家要感謝他干預香港內政──asalways,肥彭的判斷一定比他的繼任人好。肥彭示範了靈巧的說話藝術,表演了如何用一隻小尾指擊倒一個低許多班的對手──如果這也算對手的話──也可以談笑用兵的很高雅。
肥彭令香港人喜愛,也教一些人痛恨。絕對不是什麼「既生瑜,何生亮」,英國人與印度的甘地交手,才有如此興嘆,最後,欣然認輸,對甘地這個人,惺惜至今。而香港有過肥彭,為何永成絕響?忌恨一個政敵,最怕他像泰山,自己像一座小小的土垤,緬甸的軍政府仰視昂山素姬,也必有這種感覺。因此,「我來,我去,我征服」,肥彭來香港,看他得意洋洋,凱撒大帝的氣派,叫許多人咬牙切齒。對於失敗者,唯一可以告慰,是他畢竟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