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話不可說得太滿,曾有人問起,這些年日子過得怎麼樣,我總回說,每天都有驚喜,後來,便有人問:那今天的驚喜是什麼?於是話說從頭,有個人……嘮叨個不亦樂乎,驚起時,已剎不住車,好不悶煞人也,常因此而被取笑。
漸漸的,沒有人問了,不是那些真實的小故事不夠精彩、吸引力不夠,也不是不再關心,只因為百分之六十以上的友人不知如何自己的生活竟變得沒有一日無驚……下面那個字,肯定不是一個喜。
一向很有自己那套計劃,什麼都安排得妥妥貼貼的人,突然說到本來今年要退休,現在怕至少要捱多十年……另一個說,當年一身布衣,兩袖清風,無心而出岫,差一點贏得滿天彩霞歸,如今打回原形矣;有人說車子愈坐愈大,房子愈住愈小;有人說活動的範圍從天南地北變成坐困愁城……聽聽這些話題、這些怨聲,成了遍野哀鴻,如濤如浪,聲聲催人──不能入夢。
問到了我,只能喝一聲:咪住,還不到埋單的時候哩,又何必自亂陣腳,不如什麼也別說,唱吧,唱吧,唱起那首明天會更好,替自己打打氣,也替周圍的人打打氣。
有誰曾經許諾過你我一年四季永遠陽光燦爛四時如春?有誰許諾過你我玫瑰園中永遠花團錦簇,芳香怡人?有誰許諾過你我此生永遠風平浪靜,無災無難?況且前塵往事中最堪記取的常常不是那些舞榭歌台,不是那些浮華虛榮,而是那牽動着心靈的點點滴滴吉光片羽,至於現實中你所擁有的,無論多少,或忽然富貴,身價暴升;或忽然閃失,轉眼成空,還不是照樣過,日子如恆。也許這個時候,你會心思更澄明的領略到珍惜到平常日子中所能帶給我們的驚喜與感動;你會更加深刻的記取災難之來,常是無聲無息,無迹可尋。而紅塵俗世裡,真箇是半點不由人,每個人只能擁有那麼多,有形的,無形的,要經營的,要放下的,在不同人生的階段,自自然然會來敲你的門;那是命運,命運會來敲門。
現在,若有人再來問我,最近,你的日子過得怎麼樣?評估形勢,收拾心情,當然是必要的,不可一日無驚喜也是必要的,至於駭、急、怨、悔,早一點讓它變成塵埃,消失在大氣之中。馬照跑、舞照跳、牌照打、飯照吃,在高高低低起起伏伏的海上航行,孤舟一葉,這航程仍然會繼續,只不過偶而要扮幾回沙堆鴕鳥,偶而也要識幾回天際歸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