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科學》雜誌主編最近訪問中共總理溫家寶，談到三聚氰胺奶粉，溫家寶說：「我再一次鄭重強調，決不能犧牲人民健康，換取一時的經濟發展。」這段話顯然字字都經琢磨，是修辭學典範。
宋朝名儒胡旦精通文學，見推一時。真宗年間，有個貴侯出身卑微，做過屠夫。史館諸公記述時，既不能諱言事實，又須顧全他體面，無法下筆，就去找胡旦商量。胡旦說：「何不曰『某少嘗操刀以割』，示有宰天下之志。」簡簡單單「操刀以割」四字，就把當時世俗眼中的賤役寫得典雅高尚（《澠水燕談錄．才識》）。
今天，溫家寶「經濟發展」四字，幾乎可以和「操刀以割」媲美。「犧牲人民健康以求財」，聽來未免惡毒，其心可誅；「犧牲人民健康，換取一時的經濟發展」，聽來最多是輕重倒置，其情可原。當然，胡旦那四字是實錄，溫家寶這四字有沒有乖違事實，却很難說，因為他用的是現代漢語。
現代漢語遣詞用字，有時看似傳統中文，意思却完全不同。例如新中國主席胡錦濤鼓吹「建立和諧社會」，香港曾蔭權政府也就句句不離「社會和諧」，但根據聯合國調查，香港已成為亞歐美三洲貧富懸殊最嚴重的城市，最缺乏和諧的條件。至於中國大陸，根據常識，貧富懸殊其實應比香港嚴重十倍，只是聯合國不可能調查得到：中共幹部的財富向來都是機密，總之多不可測。於是民眾騷亂事件每年以十千九千計算，官方武力對付，殺人傷人，習以為常。而這就是中共所謂和諧社會。
又如安徽市民胡佳，致力為國民爭取人權，日前獲歐洲議會頒贈沙哈洛夫人權獎。但是，中共發言人秦剛嚴詞反對：「把人權獎頒給一個罪犯，是不尊重人權。」也許，秦剛還應該譴責歐洲議會成立沙哈洛夫人權獎，因為沙哈洛夫當年反對蘇聯侵略阿富汗，被蘇聯政府軟禁，也是現代漢語說的罪犯。
我國有一種藥草叫「遠志」，又叫「小草」。東晉大臣郝隆以此譏笑出山做官的名士謝安：「處則為遠志，出則為小草。」（《世說新語．排調》）然則同樣的事物，新中國以外稱為「人權」、「暴政」、「騙財傷民」，新中國以內則稱為「罪行」、「和諧」、「經濟發展」等，大概也不奇怪吧。無論如何，中共治下各大牛奶公司負責人可以放心了。製造毒奶只是他們發展國家經濟的手段，這一點，溫家寶總理十分明白，一定不會向他們問罪。
古德明
專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