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燾《外台秘要》有「斷酒方」:「酒七升,著瓶中,熟朱砂半兩著酒中,急塞瓶口,安豬圈中,任豬啄動,經七日,取盡飲之,永斷。」簡單說,扔一瓶朱砂酒到豬圈裡,讓豬當球踢上七天,開瓶自灌,直至囊凹眼凸,以後,不管紅酒白酒,見之立嘔。不想勞煩豬公,可以「刮馬汗和酒飲之。」或者「白豬乳汁一升飲之。」同效。
長別醉鄉,一不愁酒後失言,二不怕酒後失態,三不會酒後失身,好處,說不完,真要在這枚非酒糟雞蛋裡挑骨頭,就一小根:賣酒的,會失業。世無劉伶阮籍,眼下在店西沽酒的小帥焯,就得轉行,「我帥,大不了去陪酒!」帥焯一撩額前烏絲,撅撅嘴,作了最壞打算;但很不幸,眾人皆醒的日子,他只能去陪茶,或者陪汽水。
陪汽水,能掙多少錢?掙不到錢,自然不消費;不消費,問題,可大了!帥焯愛芙蓉,每月來幫襯,正好養活在店東賣石的鴨頭林;他不幫襯,我這個店長,就得去拾荒,去搶便當,去對面龍皇酒家撿殘羮;鴨頭林背運事小,但窮愁不揮霍,又會影響另一個尼泊爾蜜蠟販子的生計,蠟販子因為有人按時掃貨,在尼泊爾的家小才得以餬口;鴨頭林吃香港樹根,這家人,只好陪著吃尼泊爾樹根。
「餓死的,又不是中國人。」這話,夠愛國。但沒人光顧,我除了不發薪,也沒資本去買田黃。福州樟林村,有一幢豪宅,樓高三層,間接由敝寃大頭捐贈,捐完一幢又一幢,我支絀,另一位雕師也相應樽節,蓋大屋少用鋼筋;再乏人購物,我持續十年的港幣肥國義舉,就得告終。
一百人不消費,足以毀滅一家店;一萬人不消費,足以毀滅一座城;一億人不消費,絕對可以毀滅一個國家。
美國這一條大蛀蟲,吃掉半個地球,吐出來的經濟泡沫,百菌叢生;你吃泡療飢,食沫而肥,一旦蛀蟲變了恐龍,忽然不暴食,不聚歛,不跟你買東西,你的珠三角,當然就有一萬家工廠要倒閉。
「巿道不好,我怎麼敢消費?」你問。我卻想知道:「你不消費,巿道,怎麼會好?」臀部思考者認為:「鈔票是上帝。」要是人人把上帝搬回家,壓在枕頭底,沒多久,你就會發現一車的上帝,只能換一粒米。由奢入儉難,因為一起入儉,等於一同入殮,已經沒有回頭路,要救店,救廠,救城巿,唯有招募上億人的敢死隊,瘋狂掙錢,拚命散財;生命,很虛無,但守財奴的生命,更虛無。
《莊子.達生》有一段說:「夫醉者之墜車,雖疾不死。骨節與人同而犯害與人異,其神全也。乘亦不知也,墜亦不知也,死生驚懼不入乎其胸中……」有沒有想過,用一道符鎮住滿嘴「明天會更壞」的財政屍,不看聳人時事,不讀負面報道,不理杜指恒指,「升亦不知也,跌亦不知也」,吃喝拉撒如故,醉眼裡,無死生驚懼,日子,會不會過得比較容易?金融海嘯,頭一千人,讓銀行家拐到水邊溺死,但在內陸捐軀的億萬人,依我看,卻是給「海嘯」這兩個字和對方的驚喊嚇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