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轉眼就十八歲了。
感覺有點措手不及。
以前中國人生了女兒，會釀一壇酒埋在園子裏，十八年之後，女兒嫁人，從泥土中取出這壇酒，酒色殷紅，作為嫁妝，便是「女兒紅」。
這一份做父母的心思，到了現代，也就變成了我家裏大批的相片和錄像DVD。
從女兒一出世，我就不停地給她拍照片，拍錄像。當照片多得無處可放了，就開始做精選的相簿。
當錄像帶多得沒法存儲了，就將之剪接成精選，翻錄到DVD上。
在我的感覺中，這就是我家的「女兒紅」。等到女兒十八歲的時候，一整套拿出來，送給她做禮物。
這是十八年前的想法。
十八年前想今天，簡直就是一條望不到盡頭的時間長河。那時候，根本無法想像一個只有我小臂這麼長短的小東西，在十八年後是什麼模樣。於是就只能往大處想，十八歲，大姑娘，大得可以接受一份「女兒紅」似的禮物。
說時遲，那時快，轉眼十八年，過兩天，當年無法想像的大日子就到了。突然覺得好笑了，十八年來，那些精製的相本和DVD，一直放在家裏，現在預設的日子到了，煞有介事取出來送給她，她拿了之後，還是放在家裏，這一壇「女兒紅」，等於沒動過。
十八年前，我把今天的她想得太大了，以為是一個如何不得了的人生階段，結果，有點自作多情。你大概可以想像到，一個本來已準備動土啓封，取酒宴客的父親，如今只是將那壇酒撫一撫灰塵，重新收藏起來的那種尷尬。
我有點尷尬地重新收好了那一壇「女兒紅」，心裏盤算着它哪一天可以真正派上用場，卻越盤算，越迷惘。只怕到了那天，酒會發酸，變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