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的疏離的 - 張灼祥(拔萃男書院校長)

寂寞的疏離的 - 張灼祥(拔萃男書院校長)

九七年的夏天,一如九六年、九八年的香港夏天,潮濕、悶熱、多雨。距離香港回歸祇有幾天,羅拔接受了一個新的任務,要到香港工作了。他的妻子南茜別無選擇,跟隨丈夫,帶着孩子,搬進陽明山莊,開始外商妻子在香港的生活。
香港的回歸,對他們有什麼影響呢。外籍人士的世界,政權的轉移,不及環境的改變帶來的衝擊那麼厲害。在陌生地,沒有熟識的生活圈子,沒有談得來的朋友,南茜很快就得靠瘋狂購物來打發日子,這仍不能解決她的寂寞。她的無助,是她性格出了問題,還是她的婚姻出了問題。報導沒法講個清楚明白。
○三年十一月,南茜用了五種藥物,放在奶昔裡,把羅拔迷倒,再用硬物打他後腦,打了五次,把他打死,用地毯把他包紮起來,放到儲物室,然後報案,說丈夫打她之後失蹤。這瞞天過海手法顯得笨拙,其後她被控謀殺,儘管她在法庭上辯稱殺人是出於自衞。經過近三個多月聆訊,陪審團一致裁定:南茜謀殺罪名成立,法官把南茜判了終身監禁。
《永不足夠》(NeverEnough)寫的就是這轟動一時的案件。這接近報導手法的故事,交代了羅拔的過去,南茜的過去,落墨最多,寫得最具體的,祇有南茜一人。
《永不足夠》的副題為「一個教人震驚,與貪心、嫉妒、謀殺有關的故事」。女主角南茜一再對法官說,對她的父親、朋友說「我的痛苦,我的失落,你們會明白麼。」
南茜的「冷血行為」,說她失去理智也好,衝動也好,她在獄中所寫的信,寫給她情人的信,讓人想起杜魯福的那部電影《情淚種情花》,女主角寫的信,對方收不到也好,不看也好,已不重要了。南茜的信寫得愈是真情流露,我們看得愈是不安。在美國的情人,開始時把她的信當作消閒品來看,接着不看了,最後拒絕簽收信件。
外籍人士在香港生活,表面風光,竟也有那麼不堪的一面。物質生活豐富,精神生活空虛,老生常談,沒想到這陳腔濫調(clich囗),到二十一世紀初,仍然那麼真實。
認識一些外籍商人(Expats),在酒會上碰頭,說一句兩句天氣,說二句三句香港當前政治環境困局,說四句五句香港的污染。教人窒息的空氣,嘈吵的城市,美食天堂以外,他們在香港真正生活是怎麼一回事,我一無所知。不祇是外籍人士,就算本土人士,飯局以外的日常生活,一樣所知有限。
南茜該是一名「容易受傷的女人」。醫生說她沒有神經病,她所受的壓力,她的內心世界,誰有空去理:她看來生活無憂,到世界任何一個地方度假,不是問題,一口氣買十件名牌,亦不用多想。金銀珠寶買過了,可仍再買,美食更不是問題,物質世界要多豐富就多豐富。為什麼南茜仍不滿足。《NeverEnough》說的是一個真實個案,一件教人心寒的謀殺故事,作者在交代故事來龍去脈時,我們看到外籍人士在香港的生活,沒想像的多采多姿。儘管他們有自成一角,自供自足的社交圈子,他們不是香港的主流文化,他們生活取向,亦與香港大多居民不一樣。他們所要面對的也不是香港人所關注的問題。但人的寂寞、疏離,該是一樣吧。

《NeverEnough》披露了外籍人士在香港不為人知的另一種生活面貌。看完這報導,看完南茜故事,我們與他們仍是河水不犯井水,在同一城市,同一天空下,仍是各有各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