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中國以神舟七號激發大陸、香港及海外部份華裔人士的民族主義亢奮之際,海峽的另一邊卻掀起了《海角七號》風潮。都是七號,一個遨遊太空,一個落腳於海角一隅,兩廂對比,令人感慨。
《海角七號》是台灣人拍的低成本電影,沒有大明星,沒有萬馬奔騰、盔甲如林的大場面,甚至宣傳費都很少,誰料憑着口耳相傳,卻在台灣創出了賣座奇迹。從8月22日上映,到上周末為止,全台票房已破3億台幣(約7,185萬港幣)大關,破了《色,戒》、《功夫》等鉅片的賣座紀錄。而且走勢仍然凌厲,觀眾往往要排隊好幾小時才買到票。在台灣,人們見面,常以「你看過海角七號沒有?」作問候語,電影的背景──屏東恆春更掀起實景觀光潮。
更妙的是,在網站上,網民發起了「拒絕下載,前進戲院,支持海角七號,支持國片」的行動,於是不見網絡有偷錄下載。
是怎樣的一部電影呢?筆者在香港找不到影片的DVD,也因無法從網絡下載而暫時看不到這影片。不過,從介紹中略知影片的情節,主要講幾個在不同角落生活的小人物,為了實現音樂夢想,而組成樂隊要在台灣南部的墾丁度假中心舉辦演唱,經過許多波折,特別是樂團主唱阿嘉,與日本來的活動公關友子之間由不斷衝突而發展出一段情。在實現上台表演的音樂夢想的日期越來越近時,又找到了一個郵包,上面是六十多年前未及寄出的一個日本男教師的情書,收信地址是日據時代的舊址:「恆春郡海角七號番地」,他們一邊忙於安排演出,一邊記掛着務必要把郵包送到主人手上……。
這是一個平凡的小人物追求夢想的故事。
《海角七號》如何能跟「神舟七號」相提並論呢?神七耗資數百億,海七只花了不到一千萬港元。神七遨遊太空,海七只是海角一隅的幾個人的故事。神七追求的是「祖國的榮譽」,寄託十三億人的期望,海七只是一些小人物追求微不足道的夢想。不過,神七欲以飛天來凝聚大陸人民對政權的認同,即使讓一些人亢奮一時,熱情過後卻會想着:能不能喝到一口沒有毒的牛奶?而海七呢?在電影中,展現了台灣土地、歷史、人民的多樣與包容;電影中有原住民、外省人、閩南人、客家人,有傳統月琴,也有搖滾吶喊;有不同國籍、種族、世代、次文化,而最後都在野玫瑰的歌聲中得到釋放與和解……。影片拍得好不好,筆者雖不知道,但上述種種的多元與包容,正醞釀出台灣人民的認同感情。電影受歡迎,說明新台灣民族主義興起,而這種民族主義,並非來自政權的號召,並非基於對「舉國體制」炮製出來傲立寰宇的大項目、大工程的崇拜、嚮往,以自己置身其中成為一員而莫名地自豪,而是出自個人的生活感受,出自對自己的土地,那裏的風物、人情,對不同種族、文化之間的人與人的包容……。這種認同在人們日常生活中自然流淌,既無政治色彩,恐怕也不是出於編導者本意,台灣各政黨甚至對海七所激發的本土認同還懵然不知。
台灣的電影業已沉寂多年。它一直被香港、荷李活的大製作而壓得抬不起頭。現在冒出了一部《海角七號》,另一部本土電影《囧男孩》也賣座鼎盛。台灣似已找到立足本土的電影出路。台灣民間響起一片「支持海角七號,支持國片」的聲音,而這是自發的、沒有政治鼓動的聲音。
京奧、神七,要博取國際社會讚賞,反過來用國際肯定引發本國民族的亢奮。台灣的海七,從人性、本土、社會中尋求共同的追求夢想的價值。那一種認同更真實、更深入血脈?不言而喻。
大陸神七vs台灣海七,硬實力是九牛與一毛之比;軟實力呢,則恐怕憑藉集體意志的鋼鐵政權,比不過柔軟的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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