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英時先生從顧頡剛的日記探索他的內心世界,書名是《未盡的才情》。顧頡剛當年是五四運動的學生領袖,以《古史辨》聞名於世,應該是揚棄舊傳統禮教的健將,不料他的感情生活守舊而反動。首任妻子得二女後歿;第二任妻子為人賢淑,亦無子,顧氏為傳宗接代竟興起「納妾」的念頭;其妻再歿,第三任妻子始得子。余先生感嘆人生是「一堆矛盾」(abundleofcontradictions)。顧氏關心命中窮通壽算,章詒和筆下「最後的貴族」康同璧(康有為之女)亦好此道。其實接受西方科學而相信算命看相的人比比皆是。算命有統計學上的意義,是「非科學」,未必「不科學」,我不敢妄詆為迷信。
自由主義有「階級性」和「種族性」,若不無限上綱,這個論斷大致可信。薩伊德舉兩例:其一,托克維爾抨擊美國白人作威作福,蹂躪黑奴,而法國在阿爾及利亞施暴他卻無動於衷,還藉口伊斯蘭教落後,坐實歐洲在北非殖民的正當性;其二,約翰米爾寫《論自由》的經典著作,但他當殖民官卻反對印度人自治,連學說都內外有別。眾所周知,美國開國典章制度完善,但黑人、印第安人和女人長期被排除在外。薩伊德生前為巴勒斯坦人在西方發聲,譴責以色列複製以往歷史血跡,致使巴人淪為「被迫害者的被迫害者」。
《共產黨宣言》發表160年之後,蘇東暴力政權已煙消雲散。秦暉分析1848年前後社會民主主義的源流演變時說:當時法國是資產階級國家,馬克思反對代議制;德國還是專制國家,馬克思譴責反對代議制是「反動」。馬克思時代無產階級缺乏民主權利,因此他重視暴力革命;恩格斯晚年民主制度比較發達,因此他轉而重視議會鬥爭,但若專制復辟,無產階級有權以暴易暴。讀書不求甚解,或抱着教條不放,都容易(故意)忽略這個洞見。
世界經濟體系正面臨百年未有的危機,我讀諾貝爾獎經濟學家阿馬牙.森的書,茲錄一段話:「市場運作好,亞當史密斯堅倡利用市場……但連他都不會猶豫地研究哪些經濟狀況可施加特別限制,哪些經濟領域可用非市場機制補助市場作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