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紅汞水 - 鄧達智

一個人的紅汞水 - 鄧達智

博愛醫院夜間輪值的姑娘細心將我從左肩到左掌到左膝再而整片左小腿至左腳眼的傷口快慢有致地用消毒藥水清洗,之前值班醫生便有點責備:中午摔倒來到深夜才尋急症診治,不痛嗎?他們稱這種向前衝的跌倒叫「磨薑」。是的,當我清楚自己沒有昏倒,第一眼看到自己左肩本來已曬得近乎黑朱古力色的皮膚被水泥沙地擦去一片大約三吋乘吋半的表皮,白白紅紅的脂肪有點似新去皮的薑。
家中還有訪客,排期已一再更改,不能再改。醫院在對面,手腳在流着血,為避免撞倒,站在單車徑上候車的小學生與父母傭人一大群在看着我如何站起來又如何穩定台型,還是讓血在風中淌着騎上還好未摔壞的單車再踩五公里回家;急用熱水從頭到腳沖洗,看着時間,拿出雙氧水洗滌,再在上面抹上紅汞水,那種痛楚不單止皮肉;更多一點,只係影單無援,打落門牙和血吞。
姑娘溫柔再說:你沒有讀《蘋果》咩?紅汞水有致癌物質不可以再用啦,回家快點全數扔棄……!但我左邊身體幾乎一半染紅,像凝固了的血淚!
次天是中秋,急急跑到顯裕醫生醫務所,讓他親自監察,再洗,包好,奉上消炎藥,一再關心囑咐:「Antibiotics要一定吃完整個course,不然有機會翻發!」他知道我在稿子見報時已飛到離香港另一個方向,這位鄧叔叔從小看顧我們長大,再長;來到他面前總是那個發燒等打針的小孩。
打開詩詞集甫看到東坡先生《水調歌頭》,想借「……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發幾段短訊,可心情未到,無人寄,自己細讀兩遍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