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以為奧林匹克只頒獎給傑出的體壇好手,表揚他們不斷挑戰體力的極限,創出佳績,卻不知有個中國人,竟獲得了一面奧委會今年頒發給他的金牌,他並不活躍在田徑場、游泳池,也不是球類的冠軍,更不是體操、舉重、搏擊、長跑好手,他的這個獎,除了體力、智力、勞力,更是一場永遠也跑不盡的人生馬拉松長途賽。而他是愈跑愈起勁,愈跑愈漂亮,帶出了好遠。
是的;那是奧委會頒出了一個文化藝術成就獎,給一個正在北京的香港人,他擊敗了來自全世界各地的對手勝出,他就是黃永玉。
對於一個八十多年來在故鄉、在他鄉、在海外,每一個天涯行跡中,孜孜不倦的追求藝術的真善美,一直超越向前的藝術家,那是一項崇高的榮譽,這一面金牌中有歲月中累積的智慧、靈感、鍥而不捨的追求、永不言敗的執著,生命中飛揚着火焰般的創作激情,還有對鄉土的奉獻與熱愛,這個獎,認識他的人都不覺得意外,是他應得的,但也的確得來不易。
常在這個隨筆欄中提到這一位了不起的畫家,擦鞋之嫌難免,難免。只是,又覺得何必害怕去擦鞋,只要那對鞋柔韌、輕盈、跋涉過千山萬水,翻越過崇山峻嶺,風裏來、水裏去、火浴之後,仍然擁有完美的質地,仍然保有皮革的馨香,不怕磨,不怕穿,且變成了一對神奇的魔鞋,那便足夠令人驚心動魄,讚嘆不已。談不上什麼擦不擦鞋了。
今年春夏之交,曾在湘西鳳凰拜訪過這位神采奕奕,靈感仍然閃爍得叫人頭昏眼花的畫家,他仍然有一顆如孩童般遊戲的心。還記得在那蝙蝠洞口他擺下那一道有蜜蜂、螞蟻、蝴蝶來湊熱鬧的盛宴,談笑風生中有流水潺潺,有陽光如酒,那是他的故鄉,處處有勝景,有高低丘、有深淺潭、有山野粗食、也有山珍海味、有傳說、有新古。我們還在玉之山房吃到他親自下廚泡製的牛雜湯,為了怕錯過這道普羅得絕不普羅的美食,綠光往事的作者才子詹宏志與太太特地去更改機票,大快朵頤之後才離開,有些浪漫古風在今天的文人藝術家身上已很難見識到,只有一顆純樸的心靈,胸中常懷湖光山色,天光雲影和舊人舊事情懷的文人雅士才能產生共鳴。那次湘西之旅,最是叫人魂牽夢繫。
這二十多年來黃永玉每年都有得意的作品產生,每年都有好事,有驚喜,更每年有大獎拿。在生活中創作,在創作中生活,今年所得的這一面金牌,該是一面閃爍如新永不褪色的金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