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賞月,是一門很好的通識課。從前中國人的月亮,是感性的,是人格的投射;西方人的月亮,是知性的,是科學的延伸。
舊時的中國人,把月亮當做一面許願鏡,在鏡子裏看見自己的喜樂與哀愁。從月亮的陰暗圓缺之中,感悟人的離合悲歡,歐洲人就是沒有這份冰潔的想像,羅馬人把月亮稱為Lune,歐洲人把精神病與月亮的盈缺連結在一起,癲狂的人,又名Lunatic,發展到後來,月圓之夜,就出現了人狼。
中國的月亮與西方不一樣,表面看:中國人看月亮富有詩意,西方人觀月,一開始就充滿陰暗,一樣月光,兩般態度,也就是所謂社會學家說的,月色雙照,形成了兩種不同的「思想範式」(Paradigm)。最後,西方人看着看着,就派火箭登月了。西方人看月亮,發現了精神病學,月中有理;中國人賞月,看出人情世故,月中有意: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無恨月長圓,對月亮懷有浪漫的偏見,最終只會妨礙求知探新的好奇。不錯,月圓是愛,月缺是恨,但為什麼只局限於一種詮釋?嫦娥奔月,到廣寒宮獨住,月光裏除了嫦娥,還有一隻兔子,還有一個砍桂樹的吳剛。有一個女人在,吳剛還砍什麼桂樹?為什麼不跟嫦娥上床?中國的小孩,如果膽敢舉手發問下去,就會吃教師的戒尺。心理學從來沒有在中國發芽,月光變成知識份子顧影自憐一片薄荷味的裝飾,月亮變成人格脆弱的一環:李白在前面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抱明月而長終的,後世的讀書人也要求「有花方酌酒,無月不登樓」,月亮失落在詩卷裏,反而得不到解放,中國的月光,照射不出一冊天文學教科書。
中國的留學生在外國,看見月亮就有點想流淚,但美國的柏克萊大學,也有許多來自東岸紐約和北岸阿拉斯加的美國學生,他們對月亮沒有所謂homesick的感覺:一來美國家庭從小培養獨立,不會家愁國怨的呻吟,二來西方的知識份子從來沒有上京考試的傳統,亦無「離鄉別井」的意識,連顛沛流離的猶太人也沒有。所謂家,有什麼特別好想念的?感恩節不是可以回去吃火雞了嗎?
關鍵還是對月亮的態度。
西方人對月亮沒有迷思,他們只把月亮當做頭上的一盞燈,燈就是燈,通了電就亮着,關了就熄滅,有什麼好牽腸掛肚的。中秋節是一個很深奧的話題,嫦娥寂寞?有一個猛男在,這一點很易明白,但多了一隻莫名其妙的兔子,這隻畜牲想看四級片,還是當電燈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