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媽很少跟我探討嚴肅的問題,那天,看了《范跑跑如是說》之後,她很認真地告訴我,「范跑跑這個人活得比我真實。」她說,設身處地地想,如果她是汶川學校的老師,上課時發生了地震,她會違心地留在課室,守護着她的學生,即使心如刀絞般牽掛着我和弟弟,她一定不會丟下學生去找我們。
本來,有一個偉大的媽媽是值得驕傲的事,但事實上我很了解她,她不是真的偉大,她留在那兒,也不是出於道義或責任,她只是屈從輿論的壓力。因為如果她逃離課室去找我和弟弟,那麼,輿論的潮水會淹沒她,從此以後,她都不能抬頭做人。
這麼想着我覺得很難過。我的媽媽,她把自己的面子放在了更重要位置。也許,這個世界很大一部分「英雄」都是如此這般被時勢逼出來的吧?
我媽媽退休前是教師,這是她唯一的職業,除此,她沒做過別的工作,迄今為止,她人生中的三分二時間都在扮演教師這個角色。母親是她的個人身份,而教師是她的社會身份。對女人來說,兩個身份孰重孰輕,是個嚴肅的選題。
我媽媽是很傳統的中國女人,差不多視子女為生存的全部意義,我毫不懷疑,為了我和弟弟,她隨時樂意把命丟掉,卻原來,在她心目中還有更重要的東西,那是她在別人眼中的形象。面子攸關。
應該慶幸我不是教師,不必用假設性問題拷問自己的良知,是選擇真實地逃離還是痛苦地扭曲?
另一個問題卻是不能迴避的,人,究竟為甚麼而活,道義?責任?天職?還是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