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奧運的最大看點,除了賽場上的健兒奮力爭標以及中國國家隊的獎牌數目外,開幕式及閉幕式的精采表演絕對最能留住觀眾,千人擊鼓、叠羅漢組成的鳥巢、凌空的五環以及活字印刷等磅礡畫面,定會成為觀眾回憶北京奧運的重要情節。一直保密的京奧主題曲最終選定《我和你》,並由中國著名男歌手劉歡和蜚聲國際的英國歌后莎拉.布萊曼(SarahBrightman)在開幕式唱出掀起高潮,如今隨着京奧完結,人潮散去,張藝謀執導了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場戲,日前他接受內地主持楊瀾的東方衛視節目《楊瀾blog訪談錄》訪問,大談當中的苦與樂、最後的榮與辱。
早於03年,北京奧運的一切籌備活動就已經進行得如火如荼,就連挑選奧運會的主題曲也一樣,五年間共徵集了5萬多首歌曲,最後曲調柔和的《我和你》脫穎而出,但原來更驚人的是,張藝謀本來想由名不經傳的新人歌手獻唱這首主題曲。
楊:楊瀾 張:張藝謀
楊:在前兩次預演的時候,我看到你讓兩個新人歌手,穿着志願者的衣服來演唱主題歌。
張:是的,他們就像兩個普通的學生。這個是一個非常大膽的反傳統做法,我很早就定下來了,但是我自己最後妥協了,我至今不知道這個妥協是好還是壞,我沒有嘗試那個冒險。
楊:很早就定下來了,但是你甚麼時候改的?
張:臨時改的,預演的時候,有幾萬觀眾看,兩個年輕人穿着志願者服裝站到上頭,被所有人認為是兩個替身,沒有任何反應,而且最後大家都覺得沒有高潮,這不能沒有高潮啊!
楊:你毛(緊張)了嗎?
張:還沒有,不過當時張和平部長(北京奧組委開閉幕式工作部部長)跟我說,藝謀啊,我看還是找兩個大腕吧!國內找一個,國外找一個,把這個高潮推上去。我當時對這個最後的高潮正在頭痛的時候,所以就聽進去了。
楊:這是一個自我否定的過程。
張:是,但我至今還不知道,我們如果用了原來的方案會怎麼樣?我只是有很大的遺憾,挑戰只有一次,不能實驗,換作其他任何一個場合,可能我就不管了,那時候是有點擔心。
「10年內難複製」
楊:這個奧運的確不是一個人的作品。
張:是!我還得考慮到民眾的,我不知道中國的老百姓可否接受這樣一種反傳統的做法,我們沒法檢驗。
對於京奧開幕式總導演張藝謀來說,從中國五千年歷史中揀選具代表性的畫面呈現觀眾眼前並不困難,最令人頭痛的是如何向世人展現一個結合現代科技跟文化歷史的中國奧運。
楊:為甚麼你這麼強調現代感?
張:中國有五千年的歷史文化,這個人家不來中國也知道,但是你用現代感的手法表現,他們才會感覺到大國崛起的力量,讓他們突然認知到,中國人用的是極其現代的方法,他們都還沒有這麼用。
楊:科技手段,你舉個例子?
張:比如我們那個畫卷,畫面上、軸上都是LED(顯示幕)。那個軸是平着走的,但因為它在自轉,所以你會覺得它在轉。另外它還要和地面「咬合」,產生一種帶有繪畫感的、美學感的的視覺效果。
楊:那這個技術達到了怎樣的水準呢?
張:我不敢往遠說,但至少10年之內很難複製,因為我們這個表演是三種事情的結合。一個就是我說的現代手法,俗話說的多媒體。第二個就是人的表演,把大量的人和多媒體放在一起是一個創舉。第三個就是我所說的傳統的舞台器械和廣場裝置,大道具、服裝、大裝置等。
-活字露面 顯人性-
在北京奧運會開幕式上,當中的一幕「活字印刷」表演叫人印象難忘,幾乎所有叫人目瞪口呆的表演項目都由「人」完成。
楊:這麼多人的運用是不是難度非常大?
張:「人」是很重要也是很難的,通常在多媒體運用中,一定要減少人數。這種高密度的人和多媒體的結合,我覺得很難,我想外國人也會有這樣的感受。
楊:他們不敢這樣?
張:他們可能在多媒體的技術上更厲害,更新更快,但是他們不能找這麼多的人一起做。
楊:那有人問,藝術跟人多有關係嗎?
張:當然了,我覺得人多就會產生一種非常強大的磁場。我們集會,我們悼念,我們紀念,我們慶典,那一個讓我們覺得熱血沸騰的瞬間,不是因為有十萬人在那裏?
楊:那人家也會說找三千人很容易。
張:我倒覺得不容易,因為你必須在傳統的團體操表演中注入新的元素,注入新的感覺,讓大家覺得還不一樣,有東西。
滿頭大汗感可愛
楊:在活字印刷結束後,你突然讓所有演員冒出自己上半身,這個是一開始這麼設計的嗎?
張:一開始設計只是說我們要演得好,就像一個電腦,一個鍵盤,一個機械,所有人都不知道這是人,那時我們突然冒出來,給大家一個驚喜,但是後來在排練的時候,所有外國人都喜歡這一段,最重要是出來時都滿頭大汗的,很可愛。
楊:還很高興。
張:很高興,我們突然意識到這是一種人性的展示,所以就把它延長了,原本我們是5秒,後來延長到15秒鐘。
-奧運完結 感失落-
奧運終於順利結束,隨着奧運聖火熄滅,人聲鼎沸的畫面不復見,張藝謀會有怎樣的心情呢?
楊:突然之間都結束了,人慢慢散去了,心裏是甚麼感覺?
張:它還不是慢慢散去,它是「嘩」一下就過去了。工作了好長時間,最後一解散、一停機,「嘩」一下,第二天飛機票一買,這個樓裏的人就走光了。
「太累了」
楊:有失落感嗎?
張:失落。當你睡覺起來,一想,哎,這奧運會就過去了!我覺得這個感受有點像我們8月8日開會的時候,我對他們說:「你們最短的忙了幾個月,最長的忙了兩三年,我告訴你們,我可是忙了七年多啊!」
談到閉幕上倫敦的8分鐘表演時間,張藝謀表示倫敦以一輛雙層巴士當舞台,充份表達出當地文化,並盛讚這是一個很好的構思,原來閉幕式結束後,倫敦奧組委的一名官員曾邀張藝謀擔任倫敦奧運會開幕式導演,不過籌備北京奧運這7年來已經讓他感到相當疲累,當下他就以「太累了」來婉言回絕,但是他也提供了自己的經驗:「早一點把開幕式的場地交給導演吧。」